四月总是多情,已而褪了寒意的春风便夹着润物细无声的万千雨滴,绵绵地轻覆着整个江南的水乡泽国,带着让人醉醺醺的倦意,也显得慵懒而静谧。
因这连绵不绝的斜风细雨,汴河的势头于是有些恼人。急湍打着旋儿,倏而相撞,泛起青白的浪花,只不过现在哪里有人去欣赏这些小乐趣。
这汴河像在寻常日子里,怎么会是这副凄冷萧萧没有船只来往的景象,往日里尽是一些商船往来,无非是汴京里的商铺要出去做些采办,当时可是热闹得很。最近也是因为这一场连绵了一月的雨,河势有些汹涌慑人,为了保险起见,那些商铺也是停了一段时间的商贸。
汴河上游不远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飘来一条小木船,那里是烟雨朦胧之处,所以这船像是从仙家宝地乘烟雾而出,颇有些不凡。木船前端坐着一位老者,穿着一身蓑衣,在烟雨绵绵中沉默地划动着木桨,在水中泛起漪涟。
雨还在沉默地浸润着整个天地,蒸腾起似真似幻的雾。山峰之巅万丈之上有雨,舱檐之下也是如此,陈放坐在船舱里,饶有趣味地听着雨滴坠落在舱顶上的清脆响声。
他喜欢雨天,可能因为雨声能让他很快地平静下来,或是因为雨天就像他的态度,静默而绵绵不绝。
舟在徐徐行,人在静静听。
如此过了许久,船依旧在汴河静默地前行,两岸渐渐有了人烟,薄雾弥漫中依稀可见几处人家,炊烟袅袅升起,像是桃花源深处。
老者忽而开口道:“小兄弟,快到了,前方就是汴京。”
少年闻言,心里微微一动,起身半撩起轻帘,探出了半个身子,刹那间清风扑面,一瞬间的凉意让他也眯起了眼。
待得视线清晰,那在浓雾中愈渐真实的庞然大物映入眼帘,陈放一瞬间有了些许恍惚,他沉吟不语,伫立在在船头,任由春风吹动鬓角的发丝,鹅毛细雨缓缓飘到他的睫毛上,凝成水珠,刷刷下坠,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在这大雁南飞下,在这樊笼烟雨中。
陈放忽然笑了,就像温润清爽的风卷过水乡酒馆的旌旗之间,缱绻穿越寸寸杨柳的叶隙之中。
“好久不见。”他缓缓吐出这四个字,语气里是锋锐,是惋惜,更有荡气回肠。
一旁的老者心想,想必这少年郎定是生平第一次来到汴京,感受其雄伟壮阔,才作如此情态,不由得哑然失笑,笑着对陈放说道:“小兄弟,这汴京可是我们大梁的都城,聚天下之龙气,想要感受其繁荣富贵,单单这外城可表现不出来,等到了城内,游一游那临汴十八街,天启大道,你才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繁华呢!”陈放笑着望向行舟老者,礼貌地应了声好。老者点点头,随即好奇地问道:“小兄弟可是进京来参加我们承天十院招生的?”陈放笑道:“正是。”老者脸上展开了灿烂的笑颜:“原来是我们大梁的少年人杰啊,将来得幸进了书院可就是大梁的栋梁啊!说不定还能获得修行者的青睐,修得果位。我可是听说哪些修行者一个个可是能驾驭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神奇人物。传说我们大梁的镇国大将军,就是一位在修行路上触及巅峰的大人物,这可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能想象的,哈哈哈……”
陈放内心暗自腹诽,这老头真是聒噪至极,莫非前世是个哑巴?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那就托您吉言,到时我考入书院,定当携礼来看望您。”
“呵呵,好好好。”这老者高兴地连说三声好,哪里想得到面前这文质彬彬的少年郎内心竟然如此腹黑。
正当说话间,船已来到城下,巍峨的城墙闪烁着黑色的光泽,红色的城楼与黄色的旌旗交相辉映,彰显出大梁皇城的荣华富贵。
汴河徐徐穿过繁华的汴京,偌大天下也就汴京一座城立于长河之上,因此汴京有了天下第一城的美誉,每年无数游人来此游玩,更添几分繁华。
木船穿过不算太长的内河道,一副新世界的瑰丽画卷,于此刻,彻底展现在陈放眼前。
城里城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桥洞仿佛是一个分界线。城外寂寥空明宛如仙境,而城内则是喧嚣繁华,河两岸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人间百态浓缩在每一处景象。让人不由得感叹人世间的繁华与美好。
船缓缓停靠在一处码头,便有人招呼着陈放下了船。“公子哥,是否需要住宿?我们同富客栈绝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小兄弟行李需要帮忙搬?一两银子包你满意!”“小哥来尝一尝我们的特色……”陈放瞬间被淹没在汹涌的人海之中,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待那行舟老者缓过神来,陈放早就借着人潮涌来溜之大吉。当老头明白了怎么回事后,愤而怒地破口大骂:“该死的臭小子,黑了他狗吃的良心,竟然还坐霸王船!我们大梁怎么会有这种该下地狱的人……”
这时的陈放早就溜了不知道多远,脸上洋溢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哪里会有人觉得他是一位黑心少年,加之陈放又长得一副棱角分明的脸,让人第一眼看来就觉得是绝对的正道君子。
陈放在寻找北荒故人的老宅,嘴里却不停嘀咕着“我是一缕清风,我是苍天圣人”如若让那老者听到他嘀咕的话语,定是一口老血喷到眼瞪腿伸,心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死老头说的那老宅子到底在哪儿?三渠街?什么鬼地方?”
陈放毫无头绪,暗自在心里问候了北荒那死老头的祖宗十八代,也只能满大街如同无头苍蝇般逛来逛去,不过倒也见识了许多有趣的事物。
比如那所谓“墨竹轩”前“一人当雄关,万人来对弈”的博弈赌局,胜者的奖励随着胜场的增多而逐渐累加,那庞大的奖金份额,让陈放眼红的很。
心想要不是不会棋弈,定下他个上百回合,毕竟人活在世,没有钱真的寸步难行啊。
春风吹在陈放脸上,他享受地眯着眼,而后自我肯定地点点头:“真理,真理,我说的都是大道真理啊!”然后整理整理表情,绽放出仿若冬日烈火,给人无限温暖的的无暇笑容。
“天气真好,汴京真是美好啊!”
陈放沐浴在春光里,伸了伸懒腰,发出一声长叹,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杏花绿叶之中,雨水沾湿了衣裳,也浑然不知觉。
陈放莫名觉得这一年春天的风有点烈,就好像北荒冬天里的朔风,有点连绵不绝,悄悄吹过汴京,风起云涌,后劲长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