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夜半逢魔时。
暗室里蓬头垢面的女人颤颤巍巍艰难的爬到角落:“你这个狗奴才,你想干什么?”
一个背着身体,背影挺拔的男人慢悠悠的擦拭工具:“吾乃镇抚司镇抚使赵黎之,可不是什么狗。”
女子面容扭曲嘶声竭力的大喊:“你们这群为虎作伥的小人,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男人无奈的转身摊手:“大姐你都多大了,皇帝才几岁,你这年龄是不是有点老牛吃嫩草了。”
姿色平平的中年女人神情恍惚:“你放屁,陛下比我大十岁,我和陛下正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我可是皇贵妃!”
男人神色一凛:“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癫狂大笑:“放肆,本宫的名讳岂可告诉你这个奴才!我可是皇贵妃,哈哈哈!”
他咂了咂舌,拿出一卷布轴一个钳子,笑眯眯的靠近:“别怕,吾很温柔的。”
女人的惨叫哀嚎不绝于耳:“好痛啊啊,放过我吧,啊救命啊,啊啊啊……”
男人目光如炬、循循善诱:“说吧,谁让你给皇帝下毒的?”
“我不是皇贵妃别杀我!我不是,别杀我!我没害你,不是我!”
生怕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快速在她穴位上扎了一针。
她顿时叫不出声了,眼泪鼻涕失禁般往下流。
怕她咬舌自尽,赵黎之犹豫一会儿又卸了她的下巴,她的手脚已被扭断,嘴还那么硬,那就什么话都别说了。
白色的盘子里装了五六片指甲,带着皮肉血迹斑斑。
女人痛的地上打滚,胸腔发出嗡鸣声,喉间急促的喘息。
赵黎之一记手刀将她打晕,拔掉银针,顿时血溢了出来,止血药撒在她的伤口上,她身体反射性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拔指甲,无论男女都受不了。与其抽鞭子打板子都不如拔指甲来的可怕,主要是心理作用和视觉冲击。
拔指甲前,把针插进指缝可是钻心的疼,都说十指连心。尤其是女子特别爱惜自己的纤纤玉手。
认真清洁工具的男人喃喃自语:“不管你是真疯了,还是真晕了,等醒了还是要交代,还有新的刑法等着你。”
走出那扇幽闭闷热的房间,破晓时分,黑暗与光明的交替时刻。
赵黎之隔着老远就一眼看到了虎背熊腰,身材像野兽一般的兄长。听闻他被太后惩戒,看守巡逻皇宫一个月,这不果然在当护卫。
他蹑手蹑脚的想偷袭,还没靠近。
只见兄长猛的回头,金刚怒目,见是自己家的书呆子弟弟。
“早啊,兄长。”彻夜未眠的赵黎之梦游一般走了过去。
赵悬之低头看着神情呆滞眼底青黑的男人,揪了揪他的胡须:“你进宫干嘛?”
赵黎之狠狠打掉兄长的臭手,仔细整理胡须,随口胡诌:“去查阅了一本古书。”
赵悬之凑近闻了闻:“你身上有血腥味。”
“不愧是野兽!”他拍了拍兄长粗壮的胳膊,“我去了一趟掖庭。”
“你去实践剖人了?”赵悬之曾无意间看到弟弟在翻阅骷髅图,觉得弟弟终于变态了。
赵黎之觉得自己的工作受到了侮辱:“我给忤逆宫女看病剪指甲去了好吗!”
熊一样高大的赵悬之仗着身高,手欠的拍弟弟的头:“小梨子啊,你就诓我吧。”
他气的直跳:“驴打滚,你个莽夫,懂个屁!”
话说赵悬之和赵黎之的名字由来。
赵母蓝氏不小心摔了一跤生了,悬之。黎明出生的,黎之。
兄弟之间的爱称也很贴切。
一夕之间,禁军加强了京都所有的安防,针对进出城门的人口严密检查。
乘坐马车的都要下马车,骑马的都要步行,接受检查后才能放行。
所有男子都要脱衣检查,女子则需去掉头纱面罩搜身。
男子由禁卫搜身,女子由宫里借来的几个黄门搜身。
整个京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怨声载道。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耸人听闻。
一顶八人抬的银顶皂盖、镶嵌金玉、窗挂半透茜纱珍珠流苏,随行四个模样清秀的丫鬟和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稳稳向城门前行。
这顶豪华的轿子格外引人注目。
正排队出城的的百姓窃窃私语。
“大官的轿子不用检查吧?”
“肯定只针对我们老百姓。”
“要是大官的轿子不检查,我们也闹吧!”
“我可不敢,城门闹事,这可是杀头的。”
……
一名禁军上前阻拦:“停轿,检查。”
随侍的太监嗓音尖细:“放肆,此乃晋北王的家眷,岂可擅自检查!”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陛下谕旨所有人都需接受检查,晋北王府是要抗旨吗?”
太监仰头睥睨:“执金吾慕大人,好大的威风!”
金甲青年手持长枪骑马而来,冷面寒霜、星眉朗目:“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如若没有皇帝陛下的手谕,请下轿检查。”
一身利落装扮的丫鬟,对着轿子里的人说道:“阮小姐,轿子被拦下了,您不要下来,我去看看。”
丫鬟作揖后,仰头问:“慕大人,我们小姐不宜见外人,能不能通融一下。”
青年看着轿子:“所有人,无陛下手谕都得接受检查。”
只听轿中传来轻声细语:“小月,不要闹大了,会对王爷声名有碍,我下轿吧。”
两个丫鬟拉开轿帘,只见,一只雪白纤细的手露了出来,广袖留仙、纤腰楚楚,露出一张云鬓花颜的绝世容颜。
围观的百姓发出惊讶的声音。
有几个跑过来凑热闹的稚童:“哇!”
偷偷围观的男子发出:“嚯!”
“太美了吧,这是哪家小姐?”
“晋北王府的轿子。”
女子娉娉婷婷行礼,声音如同珠玉般清脆:“民女见过,慕大人。”
慕游期薄唇轻启:“搜!”
面白无须的太监虚扶着女子的手:“阮小姐,这些粗人冲撞了您了怎么办啊。”
女子面露浅笑:“礼安公公,无事的。”
慕游期指了指隐蔽的城门角落:“女子由太监搜身,女子都过去。”
等搜身检查完毕。
禁军打开城门:“放行!”
礼安公公见到慕游期就“哼”了声。
丫鬟小月拉开轿帘,女子被搀扶着上轿。
慕游期盯着那顶轿子远去,风中似乎残留着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饶有兴趣的啧了声,倘若那女子再年幼几岁进宫选秀必定中选。
禁军也交头接耳:“那小姐长得可真俊,仙女下凡似的。”
“晋北王没有女儿,那肯定是王爷看上的千金小姐,我们就别想了。”
有个五大三粗的禁军摸了摸下巴:“俺找个婆娘有她一半美就好了!”
引起哈哈哈,嘲笑声一片。
慕游期大声一喝:“干活!”
出城大约行了一刻钟。
一个丫鬟松了一口气,撩开帘子窗户上的帘子:“如小姐,等会?”
女子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礼安公公会准时送到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轿子行至一处水域河、流草木茂盛之处。
一艘小木船,静静的停泊在河面。
礼安公公抬手示意,轿子停下。
礼安殷勤的拉开轿帘:“阮小姐,王爷吩咐把您送到这,祝您万事顺意、一路平安。”
貌若天仙的女子笑意吟吟:“您太客气了。”
礼安公公做了几个手势示意轿夫们先走,恍然发现几个轿夫都是聋哑人,但体态壮硕纪律严明,显然是特殊培养的。
阮小姐转头吩咐:“小月,把准备给公公的礼物拿出来。”
名叫小月的丫鬟笑嘻嘻的从发间掏下一根发簪,神情自若的喊三个丫鬟过来。
那三个丫鬟面不改色的撕破裙子,露出结实的大腿,小如一一划破大腿,露出里面的珠子。
礼安公公呼吸一滞,这是东珠?
阮小姐见他面露垂涎:“这是给您的礼物。”
那三个丫鬟面不改色取出珠子,小月掏出帕子擦了擦随意的递给了礼安公公。
礼安公公立马接过:“这,阮小姐太客气了。”
“再见了。”
等礼安一群人离去。
几个人跳上了船,划到水草茂密的深处。
木船上放着一大包衣服,还有粮食伤药。
小月埋怨:“晋北王甚是难缠,若不是小姐提前贿赂了礼安,不然也太难脱身了。”
阮小姐取下发簪,如同瀑布般的发丝落下:“幸而礼安贪财,晋北王好色,否则我们没这么容易出城。”
小月给三个女子收拾好伤口,分发了银子衣物伤药,嘱咐道:“各自分散,隐藏踪迹,这几个月不要露面。”
三名女子立即换了普通百姓穿的衣服,跳下船消失不见。
阮小姐撕下人脸面具,露出一张皮面黄五官平庸中年妇人的脸,脱下锦衣披帛,手指胳膊脖子上涂上了黄色的药水,打开包裹,寻了一件厚厚的夹袄穿在内里,套上粗糙的棉麻布衣,瞬间变成一个臃肿憔悴的妇人。
小月也撕下面具,露出面黄肌瘦的小脸,涂上药水,换上小女孩的衣服。
两人站在一起,像极了一对贫穷可怜的母女,拎着一个破布包。
小丫头扔了一个火折子,烧掉了木船。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离开了那里。
上朝回来的皇帝,发现乾清宫门口又换了一个年级略大些的宫女。
宫女全程低着头恭恭敬敬:“陛下万安。”
皇帝心烦意乱也没太在意,等会用了午膳,还要上张太傅的课。
看到张太傅那个老倭瓜脸见到就烦,为人古板长得还丑。
听说他女儿参加选秀,皇帝魂都吓飞了,幸而又听说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这个老倭瓜还恬不知耻的问他:“陛下,臣女才思敏捷学富五车,为何太后不喜?”
皇帝委婉的拒绝:“太后自有考量,张太傅何必操心。”
张太傅面露不悦:“臣女自幼聪慧伶俐钟灵毓秀,陛下何不考虑?”
皇帝有些恼怒:“张太傅,选秀一事乃是母后操办,南朝最注重孝道,为人子女应该孝顺,婚姻大事也是父母做主。”
张太傅生气的惊呼:“陛下慎言!”
“张大人,可是再劝朕做个不孝之人?”
这话很重,都不喊太傅了。
张倭瓜安静了几天,皇帝已经想换掉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头了。
正午时分,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有一家远近闻名的桂花楼,甘旨肥浓、酒酽春浓。
此时人声鼎沸、车马盈门。
有一位说书老者正站在高台上滔滔不绝:“传言江湖第一高手程景仪就是刺杀某位大人的凶手!各位可有听说过程景仪!”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真的啊?”
“程景仪有那么厉害吗?”
“江湖中人敢和朝廷作对?”
坐在靠窗位置富商打扮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高声喊道:“程景仪,我听说过的,不仅是江湖第一高手,还是九帮十八派的领头人,你再讲讲其他的。”
一枚银子飞上了台刚好落在老者的身前,众人回头望去是一个身材精壮粗眉大眼的中年人扔的,他身穿灰色布衣,桌子上放着一把用布包裹的武器,看起来是个练家子。
老者捡起银子,抬了抬手。
扔银子的中年人面露微笑,端起酒碗遥遥示意。
老者清了清嗓子:“程景仪乃是雍州豪商程度节的独子,可惜程家树大招风,得罪了雍州刺史张渚,雍州各大官员都要看张渚的脸色自然对程家商行各种刁难,雍州商人皆见风使舵围剿程家产业,后程度节落罪下狱……程家被抄家,程景仪下落不明,七年后出现他已经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拈花使程无拘,后来有人认出程无拘就是当年雍州富商程度节的儿子程景仪。”
吃饭饮酒的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有人好奇的问:“程景仪他是不是替父报仇杀了张渚?”
说书人摸了摸胡须:“张渚在十年前就因贪污入狱了,后来流放北冥的路上因病去世了。”
“那他为什么要刺杀大理寺卿啊?”
“听说徐大人是个好官?”
“也许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也许根本不是程景仪干的,就是他名声太过响亮。”
“那可不能胡说,最近禁军都在大街小巷搜查凶手,城门进出所有人都必须检查。”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分析到底是何人刺杀大理寺卿之时。
一队禁军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桂花楼,发觉异常的客人惊吓的捂住嘴,可不会是他们议论朝廷命官要被抓了吧。
发觉异常的众人瞬间噤若寒蝉悄无声息,说书老者面露惊慌。
玄衣银甲青年潇洒的跳下马。
一列禁军秩序整齐的进入酒楼,狐面凤眼青年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
青年缓缓走到身穿布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桌前站立,桌上有一把被粗布包裹的兵器。
酒楼内,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该不会是什么杀人犯之类的吧,连禁军都出来抓人了。
青年的手不动声色的放在剑柄上蓄势待发,朗声:“程景仪,禁军中尉萧嶷岷奉命调查大理寺卿徐安世遇刺一案,请配合调查。”
众人皆错愕不已,眼神互望。
说书老者后背瞬间一凉,这、这、这。
中年男人粗大的左手放在酒碗上,右手拿着筷子:“萧大人,可否让我饮完此酒?”
见他并无反抗之意,周围的禁军微微放下心。
“可,”萧嶷岷在对面坐下,拿起多余的一双筷子毫不客气的夹起了炙羊肉。
萧嶷岷咬了一口,羊肉鲜美、入口即化。
见中年男子毫无波澜饮着酒。
萧嶷岷朝小二招手要了一个碗,又问:“你不会在等我吧?”
店小二小心翼翼的双手端着一个酒碗,目不斜视。
程景仪接过小二拿来的碗,端起酒坛子倒酒:“京都流言蜚语,在下深受其害,朝廷自当不会坐视不管,愿大人能还草民一个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