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亭晚换了个姿势,来解放被压靠了很久的左手,继续昏天黑地的接着睡大觉。
“306号病人,白栖婳,306号!”
白栖婳无奈地推了推闲亭晚,用眼神示意旁边,闲亭晚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到护士小姐姐正面无表情地瞅着她
“病人是叫白栖婳吗?”
被小姐姐的俯视吓醒,脑子慢慢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随后闲亭晚才反应过来,叫的正是他们。
“是!是!是!”
闲亭晚尴尬的点点头,护士像看智障一般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话,从手推车里拿出写着白栖婳名字的药包来放在床头,然后语气冷淡地说完是些什么药,怎么吃,吃几次后便推着车离开了。
白栖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闲亭晚只得冲着他笑笑,拿起个苹果开始削皮。
隔壁床的病友阿姨大呼小叫起来:“阿莫!小姑娘,你老公这楼跳得脑袋也摔出毛病来喽,话也不会说了,你去找医生给他再好好检查一下脑子吧。”
闲亭晚憋着笑抬头看他,他正一脸莫名其妙,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终于是憋不住了,闲亭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里的苹果差点没拿住。
突然感觉不妙,头顶仿佛有大朵乌云,闲亭晚连忙把头埋回白栖婳的被子上憋了一会儿,终于是憋回去了,才抬头对阿姨掰掰手。
“没得事,阿姨,他脑子没得事,是我脑子有问题。”
然后又递了削好的苹果给阿姨,阿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俩,然后客气的接下苹果。
白栖婳的脸依旧很难看,闲亭晚猜他在介意老公这个身份,以及那些什么因为欠下高利贷而跳楼自杀之类乱七八糟的狗血设定。
趁着隔壁阿姨睡着了,闲亭晚才小声给他解释了一遍,他依旧脸色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对于闲亭晚给他编造的这个新身份,他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他现在刚做了手术,看来要住院一段时间了,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餐费,好大一笔开销,闲亭晚也不管在一旁看着窗外发呆的他了,便自己一个人苦闷的掰着手指头算钱,要知道她的积蓄本不多,而且得来的也很是幸酸啊。谁让她终究只是个贫穷而普通的小老百姓呢,而现实又总是那样残酷。
她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又变成以前那个一清二白的贫穷少女了,想起以前受了多少苦痛才攒到的积蓄就这样没了,想着自己为什么总是如此贫穷,命途多舛,她一下情绪没控制好竟抹起眼泪来。
白栖婳听到她这边动静有些奇怪,转过头来,便看到又莫名其妙哭花了脸的闲亭晚。
“没出息的家伙!”
他漠然地说出这句充满鄙视的话后,便又转过脸去看着窗外发呆,不再管闲亭晚了。
这下,闲亭晚内心极度的不平衡,任是他长的再好看,也忍不住想冲他发火。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没出息,我就哭怎么了。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现在啥都没有了,呜呜呜!”
闲亭晚抬头看他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他嘴角勾起一丝笑,但很快便消失了,仿佛是错觉,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听闲亭晚嚎了一会儿,白栖画突然轻描淡写地说“多少钱?我赔你。”
“哼!我才不用你陪我钱,你陪我的钱还是我付出幸苦代价换来的那笔钱吗?你知道我无依无靠的为了赚钱有多不容易吗?你还骂我没出息。再说了,你不也没钱,怎么陪?去工地搬砖啊。”
“对!去搬砖!”
闲亭晚看他一脸认真,没像开玩笑的样子,想象他真的去工地搬砖的样子,那幅画面很是戳她的笑点,一下子便转哭为笑,哈哈笑了起来。
他一脸嫌弃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闲亭晚
继而他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若有似无地问她:“你以前,过的很不好吗?”
这样一个问题,任谁听了都很戳泪点,瞬间让闲亭晚想起一些从小到大零零散散的片段。
她确实是个在苦中长大的孩子啊!
从记事以来,她就鲜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童年的每一天似乎都在痛苦折磨中度过。可以说是个从小就多愁善感的孩子,甚至说有轻微的抑郁症吧。
童年记忆里,她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四处游荡,只能对着浩瀚的星空发呆,猜想着月亮上究竟住着谁,猜测着观音菩萨住哪颗星,是否有一天会来看望她解救她。她是如此盼望过的,可笑的盼望过有神明能怜悯她解救她。
夜里,她总是被恶梦惊醒,然后瑟缩在漆黑的角落里,看着四周的墙壁翻滚起一堵堵鸡蛋纸盘似的波浪,她仿佛被关在了这些翻滚着的诡异海浪之中里,密不透风。
她害怕得抓起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在漆黑的被子里战战赫赫,生怕手或脚露出来就会被什么怪物给咬掉。
有时候她也会想,或者这个世界上是有外星生物的,有一天外星人就会坐着飞船将她接走。好几次她真的产生幻觉,蓝蓝的天开始慢慢变成土黄色,到处一片萧条,黄沙满天,天空也变成了土黄的大地,甚至开始断裂,翻滚,却掉落不下来。
她真的是个爱漫无边际乱想的小孩,她常常怀疑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世界万事万物包括父母包括自己都是虚无的毫无意义的骗局,这些漫无边际的猜想竟慢慢演变成了她童年的烦恼之一。
相比活物,她更愿意将心事交付于那些死物,终日喜欢四处收集尸体,各种虫子、动物、鸟类的尸体,与他们交朋友,和他们说心里话,问他们很多问题。待到黄昏该归家时,便开始挖一个小冢,在冢里垫上干净的树叶,再将他们掩埋。
如果闲亭晚的童年能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了也就罢,但在她的记忆里,童年一直是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慌中度过的,童年时期的她便常常有了要轻生自杀的念头,时时痛恨自己就不该降生在这虚伪的世界。
每次死里逃生,也痛恨不该被救回,就那样干净离去,永不在降生在这世间该多好。
长大,初中、高中、大学、第一份工作、第二份工作……惚惚这么多年,她依然还是昨天那个孤独忧郁的孩子。
她步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被诽谤、被误解、被排挤、被欺负、被轻视、被看不起、被孤立等等中度过的,现在想起依旧是段挥之不去的阴影。在见识了一些现实社会的黑暗、残忍后,她变得更加孤独忧郁,还多了焦虑和无助。
她这一生得到的幸福快乐太少,得到的痛苦折磨却太多。
生过几次大病自不必说,最孤独的日子莫过于接连在夜里胃病发作,却孤立无援的日子。那时候和家人联系越来越少,和朋友联系也越来越少,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众叛亲离。
那段日子她要么从天黑一直胃痛到天亮,痛到感觉整个肚子要炸裂开,痛到感觉有一把刀一刻不停地在从外往里捅,又从里往外捅。
一整晚痛到趴也不是,躺也不是、卧也不是,坐也不是,缩成一团也不是,痛到她大把大把的吃药。痛到半夜两三点使劲扣嗓子眼,把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光,甚至吐出绿色的苦水来,却依旧是胀痛难忍。
痛到半夜三四点实在忍受不了了,无数的坏情绪,坏回忆,以前的消极念头也都一一跑了出来。
她好几次都挣扎着拿起水果刀想往肚子里捅进去,想就这样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从此不再受任何苦楚,可终究是有太多牵挂,终究是没这样做,一直到天亮了,胃才不痛些,她也才能稍微睡一个小时,然后起身洗涑照常去上班。
那段日子,就算是胃不痛了的夜里,她也会心情骤然难过,一个人在黑暗中捂起被子放声痛哭,然后一直流泪到昏沉睡去。
某天夜里,她又一次痛得受不了,扣吐,吐光了胃里所有东西,依旧痛到无法忍受,痛到昏睡过去又从昏睡中痛醒,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孤身一人的她终是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半夜三点走出了住所。
这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忍着巨痛在站台边准备打辆出租车去医院,可大概是住的地方太偏僻了,而且三更半夜的,等了快半个多小时都没等到一辆出租车。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感觉自己就快痛得晕倒在这马路边时,她看到那俩74路班车慢慢驶进,车灯泛着血红色的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车里依稀坐了满满一车的人,这辆班车就是前往人民医院的。
她痛得实在厉害,头晕目眩,也顾不得多想半夜三点怎么会有这样一趟载满了乘客的班车,车门打开后她立马上去,刷了卡,找了个位置坐下,车里虽然坐满了人,但大家都目光呆滞冰冷,沉默不语。
她听到车外似乎有犬吠声,转过头去,发现车后,在车灯红色的灯光里,奔跑尾随着数十只恶犬,目露悠绿色凶光。仿佛只要有一个人胆敢中途下车,就会被这些恶犬蚕食。
闲亭晚顿时汗毛直竖,越来越觉得这车不对劲,此情此景和她小时候听到的怪谈有了吻合,传说半夜三点左右的时候,街上会有灵车驶过,专门接亡者去阴间,灵车便是前后有四个血红的车灯,车尾追随着数十条鬼犬,在到达阴间前,每到一个站接人时,若有亡魂不肯上车或从车上下来,便会被鬼犬吃掉,而上错了鬼车的活人及时下站的话则无事,最多近几日会发生点倒霉事。
她全身感觉越来越冷,越想越觉得害怕,不管是不是真的一不小心搭了辆鬼犬灵车。到下一站都得下车,若是真的,不敢想象一个活人被带入阴间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下了车,她打开了百度地图,想查查看附近有没有医院,但已经痛的快迈不开一步。
她好像被导着绕进了一个社区里,路灯昏暗,那些水果店、小吃店、服装店、理发店、什么店的、都大门紧闭。
按说现在快5点了,扫大街的或做早点生意的也该有一两个人,可她就是看不到街上有一个人。
她也快痛的睁不开眼了,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每家都在门口挂了两个红红的大灯笼,整个街道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里,可不管怎么样,这些红光也比昏暗的街灯好使些,使她看路能更清楚些。
可一直在这里绕啊绕,绕了半天还是没绕出去。
就在闲亭晚痛得越来越睁不开眼睛,非常累非常累地趴倒在地上时,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一个穿黑衣,高高大大的男子朝她走了过来,总算看到个人了,她也稍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貌似是个轮廓英气,长相不错的男子,虽是个陌生人,她却感觉这是个很有安全感的怀抱,还冲他扯了扯嘴角,已表示谢意,随后就昏迷不醒了。
当闲亭晚再次醒来时,眼前是满天的洁白,她已经被那个好心人好好地送进躺在里医院躺着了。后来她再也没能知道,其实这个救她的好心人就是白栖婳。
不想再一一回忆自己不太好的过往,也确实是她这人记性差,很多事情也都想不起来了,也只因为一些原故,才会想得起一些支离片段,于是就此打住。
闲亭晚又沉默不语地开始流泪,自顾自地剥着手里的橘子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