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最后一块灯牌（20）
那是一张精致到绝美的脸，可是此刻显得空洞而了无生气。
黑眸睁得大大的，却没有半分焦距，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在透过镜头，看着什么人。
眉间似蹙非蹙，茫然，痛苦，也有不知所措。
周伊暖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一揪。有什么东西攫住了她的呼吸。
有些痛。
“一夜无眠直到清早
唱片机循环着曾经分秒
我捧起角落旧海报
上面还残有你的微笑”
“微笑”这两个字落下之时，似是巧合，女孩的脸颊上也浮现出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那却比哭泣更令人心疼。
那种朦胧的，怅然若失却又有口难言的感觉啊。
周伊暖不知道这些形容词是怎么冒出脑海的，也许，这就是粉丝之间的心有灵犀？
是的，她知道这个女孩一定是一个很忠心的粉丝。这间小小屋子里的所有，无不昭示着，她很爱很爱自己的爱豆。
可是那个她爱的人去哪里了呢？
画面像是信号不稳定一般，在黑白与彩色的画质之间来回切换。
闪回。
黑色的回忆里，看不清那个曾经站在神坛之上的爱豆的面容，却能清晰地看见宛如头条新闻报道那样的大写加粗黑体字，显示着“退圈”“离开”“对不起”这样的讯息。
退圈了啊。
周伊暖摇摇头。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而不等她感慨多久，歌曲的节奏感倏然加强，随后竟是一串Rap：
“甩不掉的沉疴顽疾
我知道种种皆因你而起
只是等到经年已去
才明白竟然是药石无医
这世界意外分离总是来得措手不及
我却无法可想如何将你的所有摒弃
哪怕是终究最后也等不到你
形销骨立也依然说甘之如饴”
磁性的声线，仿佛灌注了魔力。
天啊。她心里的小人都忍不住以头抢地。男神可从没在直播间里唱过Rap！
原来他居然这么擅长！果然是全能型男神！
此刻，动感的旋律配合上忧伤沉闷的画面，竟然奇迹般地毫无违和感。
女孩嘴角自嘲的笑，她手里的灯牌，怀中滑落的签名海报，甚至是她眼角似有似无的一丝水光——
穿插着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模糊的影像，那从前记忆里的每一次低眉浅笑，周伊暖觉得她的心都要化开了。
一半是暖，一半是伤。
这就是追星族最普通不过的日常。你的一个回眸，我便可以铭记终生。
这也是追星族最悲惨不过的日常。你的不告而别，是我不愿记起的噩梦。
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这个MV的编导一定是饭圈同胞！一定是！
她这般碎碎念着，曲调已经陡然一转，推向了高潮。
“思维是惯性飘渺
所有警告都会在清醒前失效
现实与幻象对调
愿赌一秒能等到你出人意表
我看见喧嚣人潮因你而云散烟消
一如既往的曲调平复着刹那心跳”
副歌部分依然是节奏分明，忧伤却动感，宛如黑色幽默一般的调子，可是情绪明显高昂了许多。
画面随着旋律的反复而扩散重叠，光与影，黑白与色彩，回忆与现实，最终在一次次愈发激烈的碰撞中融合。
当周伊暖看到，女孩举着灯牌，穿过层层群情激愤的众人，走到那个戴着帽子口罩被围攻的男人面前时，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
愚蠢而勇敢，纯粹而天真。
画面逐渐定格。
远方似乎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起，似乎有骚乱，有惊叫，有混杂与喧嚣。
可是对于两个彼此对望的人来说，那些都够不上存在的资格。
背景虚化，女孩笑得眉眼弯弯。
那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欣喜的笑容。
那么明媚，仿佛成了整间大厅内，唯一的高光。
可是周伊暖知道，这大约是她最后一次能够露出微笑了吧。
当视频画面彻底黑掉的时候，她已经丢了手机，趴在床头啜泣起来。
她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
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几乎快要被那股难过就这样压垮。
可是，哭了一小会儿，她擦擦眼睛，又忍不住点开了视频。
再次播放。
也许是音乐，也许是那一帧帧画面。像是，被灌注了魔法。
QQ群里和各类私聊消息仍是响个不停，而周伊暖只是抱着手机缩回床上，一点点地回味。
外放的音乐声回荡在室内。
她看着画面中的女孩蹲下又起身，茫然而四顾，笑了又哭，哭却笑着……
她自己也在笑。
她突然想起，之前直播间的小伙伴们说，远男神有时候唱歌的状态，就像墨酱弹过的一首钢琴曲，“忧伤还是快乐”。
既非笑腔也非哭腔，可就是令人有种致郁的感觉。
而说到墨酱弹琴……
刚才还泪眼朦胧的周伊暖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个激灵。
MV中的那个女孩，那双手在特写镜头下，真的好熟悉！
尤其是右手指尖的那颗痣，墨酱似乎也有！
房管小姐表示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休整了几天的林阡陌终于还是恢复了每日直播。
虽然如今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用在了补眠上，但总体来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在一点点地好转。
至少在直播的时候状态和往常没差，看不出破绽。
更何况，若是再不理会直播间那群嗷嗷待哺的吃瓜群众，她一定会被寄刀片的。
比如现在。
面对一众狂轰滥炸式的集中提问，在各个手机屏幕前的观众们屏息凝神的时刻，只听见网线那头的某女幽幽叹口气：
“看看你们，又逼我讨论我不想说的问题了哟。”
弹幕一片：“……”
对着那群色彩不一参差不齐的点点点，林阡陌翻了白眼：“行吧。不就是说《沉疴》么？今天你们男神不在，按照之前说好的，我全都招了好不？”
依然是吊儿郎当的语气，毫无预警，“先坦白一句，那个MV女主角是我。反正你们一直吵着要我直播露脸，就当粉丝福利了呗。”
不等一众弹幕原地表演托马斯回旋爆炸，某主播又接着说了下去，语气变得有些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