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胜败兵家事不期
天边仅余一丝光,渐渐没在了云中。阖宫掌了灯,又添了光亮。
苏纳海等人的密折快马送进宫,呈至皇帝前。密折内无一不参鳌拜作恶,正中皇帝下怀。若真如折中所请一般,借京畿圈地革了鳌拜的权,趁机亲政,岂不美哉。
合上奏折,皇帝吩咐道:“梁九玏,摆驾坤宁宫”。
梁九玏正愁如何劝皇上进后宫,太皇太后命小李子三番两次传口谕,若皇上依旧不愿,太皇太后怕要治罪了。未等挠破头,万岁爷开了尊口,立时欣喜的应了,随于主子身后,往坤宁宫去了。
天儿渐热了,皇帝心中欢喜,步子亦是欢快。至坤宁宫,额前微微冒汗。
敏溪闻得通报,正侍弄花儿,立时放了浇水壶,未及大殿门,皇帝两步迈进了殿。定眼一瞧,梁九玏未伺候在身旁,想是皇上命他门外守候。
敏溪忙迎上去,手中捏着绢帕,抬手为皇帝拭额上的汗,温柔劝道:“天儿渐暖了,若一会子热,一会子冷。最易风热了”。
皇帝径直落座软塌,不以为意:“皇后贴心,朕有何担忧”。
芷兰奉了茶,敏溪顺手接过,柔柔笑道:“皇上用茶”。
皇帝接了茶盏,许是真渴了,只几口茶便见了底。
皇后正欲唤人添茶,皇帝伸手拦了:“不必,不过走得急罢了”。
“皇上,可要下棋?”,敏溪坐于皇帝身侧,方进门时便见其眉宇带喜。若非御口亲告,只作不知。
皇帝轻笑:“好啊,不过朕可不会让着皇后”。
敏溪丹唇笑抿,命人布上棋盘。二人各执一子,旗鼓相当。前些时,览阅棋谱数本,棋艺精进,恍惚间已是一个时辰还余。
皇帝蹙眉沉思,两指间夹着白子久久未落下。皇后酥手托腮,眉眼安和,一脸气定神闲。
一刻钟过,那枚白子终于落下,赢了黑子。皇帝眉头舒展,面上浮起笑意,眸中惊喜:“多日不见,皇后棋艺令人刮目相看。不过,还是朕赢了”。神情得意,满眼皆笑。
“不过两三月时日,怎如此神速。不过是皇上不知臣妾读了几本棋谱,又如何钻研罢了。皇上,万不可轻敌,思虑周全方可全胜。若皇上一早有了防备,臣妾的黑子不早被吃掉了”。敏溪执一枚白子落在右下方,果真黑子退路被生生截断了。
皇帝挑眉,眼露霸气:“可朕赢了。为人君者,不论手段,只论输赢”。
敏溪知他不愿听,盈盈一笑:皇上为天下之主,万人之尊,自是皇上赢”。
“若臣子不与朕同心当如何”。皇帝低首细细瞧着两指间的棋子,眼中杀意渐起。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是为臣;妾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是为妻。臣妾与赫舍里氏同皇上一心。万事小心,三思而行”。敏溪握住他执棋之手,唇角弯弯。
皇帝手一顿,抬首道:“朕若趁此次京畿圈地夺了鳌拜的权,皇后以为如何?”。
自是不可,却又不可驳了皇上面子。似是无意:“宗亲们近日往慈宁宫问安,皇上可要请皇祖母示下?”。
皇帝霎时冷了脸,正色道:“此事不许告于皇祖母。朕非小儿,朝堂之事可自行裁决。皇祖母年事已高,若多烦扰,惹旁人非议朕乃不孝”。
皇后心下叹气,虽帝王之质渐成,却也欠三分火候……哎,不论如何,夫妻同心。若要前去皇祖母处领罚,只去便是了。
太皇太后不知皇帝心思,于慈宁宫内摆弄花草,好不开心自在。
“苏麻,时日不经过呀,转眼间哀家便是太祖母了。皇帝要做阿玛了”。花儿枝丫繁杂,开得茂盛。太皇太后一时兴起,赏了侍花人。
“可不是嘛,格格洪福齐天。皇后娘娘懿旨,命御膳房小心伺候钟萃宫主子。阖宫上下皆盼皇上长子呢”。苏麻奉了茶,立于一旁。
太皇太后端坐木榻,掀了杯盖,茶香四溢。笑道:“皇后未令哀家失望,索尼教得甚好。昭妃此次亦送了礼,虽不及皇后,不过哀家亦是中意。可皇帝那日若非皇后相劝,怎会瞧钟萃宫那位。喜怒不行于色,皇帝需多学”。
“格格放心,皇后娘娘贤良之人,自时常劝解皇上。往后宫里小阿哥小公主多起来便愈发热闹咯,只怕格格到时又嫌闹得头疼”。苏麻打趣道,接过小李子奉上的瑞兽铜香炉,置于黄杨木高几上。
“哈哈哈哈,苏麻惯是油嘴滑舌。哀家盼皇帝多子多福,昭妃是何心思,皇帝虽知,却不愿。只盼皇后早日有嗣。一来,堵了朝臣之口;二来,中宫有子,安天下人之心”。茶微热,太皇太后饮下半杯,直赞苏麻沏茶了得。
苏麻撤换茶盏间应道:“皇上同皇后娘娘相敬如宾,格格定会如愿。再者,慧嫔主子亦是知格格心意”。
太皇太后嗤笑:“慧嫔?原以是不中用,若同她姑姑一般,哀家或能多疼些。不料竞心术不正,哈灵珠虽劝诫几番,亦未见收敛。若非与哀家沾亲,哀家眼里岂会容下”。
接过婢女奉上的羊奶酥,摆于茶盏一侧,苏麻慰道“格格莫忧心,慧嫔主子自有个人造化。皇后娘娘统御六宫,皇上专心政事,未曾忧心后宫事。主子且宽宽心吧”。
糕点做了新样式儿,太皇太后捏一块送进口中,甜酥可口。眼纹堆笑,却非言此:“鳌拜越发以下犯上,本想等还了权,予他颐养天年。如今瞧来,是哀家低估了鳌拜野心。竖子不可教也”。
翌日,乌云沉沉。皇帝至乾清宫听政。
皇帝此时还不知,班布尔善已倒戈鳌拜。此次密折早一步便递至鳌拜手中,鳌拜一党早有防备。
“鳌中堂,朕有几本奏折关中堂之事,中堂可愿一闻?”。皇帝笑意不善,肘撑龙椅,问道。
鳌拜意料之中,同笑,嘴角一挑:“哦?事关老臣?老臣倒是不知,还望皇上赐教”。
事已至此,鳌拜竟若无其事。令皇帝愈发厌恶,脸色一凝,斥道:“鳌拜,这些奏折全是参尔违法圈地,目无王法,草菅人命之罪。尔可知罪!”。
鳌拜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几本奏折,于凳椅起身,“皇上,老臣亦有几本奏折,参苏纳海等人收受贿赂之罪。苏纳海等人欲行贿于臣,被臣拒之,未料此等小人竟怀恨在心,污蔑老臣。实数大逆不道,望皇上明查”。
皇帝大惊,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仅瞬间便恢复如常,依旧不愿放过:“可这折子中所列皆为实据”。
“老夫在世祖爷在时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更蒙太皇太后与世祖爷厚爱,亲指为辅政大臣。老夫对大清忠心耿耿,死而后已。难不成皇上疑老夫之心吗!”鳌拜朝一步步走向龙椅,眼神凶狠,似要将座上之人活吞。
皇帝心中发慌,望着底下一片臣子,问道:“众爱卿对此事何意?”。
无一人敢言,只鳌拜党有一人跪回道:“依臣之见,鳌中堂一心为国,断不会做出此事。定是苏纳海等人污蔑鳌中堂,如此大逆不道之徒,望皇上将其斩首,以儆效尤”。
“皇上现可知,老臣冤枉!”。鳌拜御前高声喊道,全无君臣之礼。
皇帝只觉喉咙发涩,目光呆滞,轻声下旨:“苏纳海等人污蔑朝廷重臣,革职,没收其家产,发配边疆”。
殿外太阳晒得地砖发烫,鸟儿栖于树上叫不停。乾清宫内却静得令人脊背发凉,屋内奴才知吓还是热,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衣襟。
“梁九玏,命人退下,关上殿门,无朕吩咐,不许进殿”。皇帝面上无了光彩,隐在门后阴影中,盘腿坐于砖地,垂首下了令。
“喳,奴才遵旨”。梁九玏遵旨退出殿,关上殿门。忙寻小全子去慈宁宫禀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