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
深夜时分
陈福胆战心惊地跟在黎城身后,他倒不是怕走在前方的黎城,而是怕这满地的尸骸中,突然伸出一双灰白瘆人的双手,抓住他的双腿不放。
若不是有黎城带头,在这最容易闹鬼的时辰,又是一个最容易闹鬼的地方,他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可没有那等胆子跑到这乱葬岗来溜达。
黎城一路行走,一路寻找,这乱葬岗的尸骸,都是那些穷苦之人,本就无立锥之地,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每个角落都种满谷物,向朝廷交了税后,也不一定够一家人的生计,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做墓葬之地。
而这乱葬岗,就成了抛尸的绝佳地方,也因为这些尸体的腐烂,养活了一些靠食腐而生的动物,所以很多尸骸都被野狼、秃鹫拉扯,导致不能保全。
而想在这些残尸断骸中,找到一具和十四岁的黎忝身骨相仿的尸骸,不费一番功夫,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
在一片乌鸦的乱叫声中,前方的黎城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俯身蹲下,用戴着蚕丝手套的手翻弄着一具尸体,当其将尸体贴近地下的一面翻过来时,大量以腐肉为食的蛆虫从尸体上蠕动。
即使是以黎城的定力,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将鼻息封闭起来,以避免让那股腐肉臭气沁入鼻间,武者是可以长时间闭气的,修为高深的武者,一次闭气可达数月之久,像黎城这样的凝脉五层修为,一次闭气三四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跟在黎城身后的陈福更是不堪,直接双手捂口,蹲下身呕吐起来,不到一时半刻,在两人方寸之间,一阵烂肉的腐臭之味,夹杂着一股呕吐物的刺鼻味道弥漫开。
黎城翻看的这具尸骸,身体和骨架都与黎忝差不多大小,正好可以作为黎忝的替身下葬。
黎城挥手间,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麻袋出现在尸体旁,麻袋出现后,黎城转头看向陈福,意思很明了。
陈福看到黎城略带逼迫的眼神,强行抑制住自己的难受,走到尸体旁,拿着麻袋从那具尸骸的双脚开始套进,在套进的过程中,陈福的双手,每每随着尸骸的移动就会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当他用麻袋套到尸骸的头部时,其再次偏头往旁边吐出了几口污物,那股尸臭味实在是太容易让人作呕。
尸骸被全部套进麻袋后,背尸体的重任,自然是落在了陈福的身上,因为尸体上的肉几乎都被蛆虫啃噬干净,所以,尸骸并不算重,毫无修为的陈福扛着也能健步如飞。
…………
黎忝的灵堂
陈福与黎城将从乱葬岗带来的尸骸放进棺材后,又重新拾起那四十九口铁钉,在棺材边缘敲敲打打,把铁钉再次打入棺材盖与侧板的连接处。
翌日,清晨。
黎府中,人群熙熙攘攘地流动着,空气中少了一份欢快,多了一份压抑。
在这群人中,除了黎府内的丫鬟和家丁外,还有府外的人,这些府外的人都是陈福应黎城的要求,不辞辛劳地去通知请来,为黎忝准备葬礼的周围邻里。
黎忝虽然贵为黎府的公子,但却从不以势压人,见到比他年长的人,他都会给予相应的尊称,而比他年幼的人,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欺负。
很多坐落在黎府周围的人户,对黎忝虽不太熟悉,但也对其颇有几分映象,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讨人厌烦的小家伙。
之前黎忝被烧死的消息,在黎城和楚玉的强力控制下,只有府内的丫鬟家丁知晓,消息并没有流传到府外。
所以,当陈福去挨家挨户通知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一脸吃惊之色,继而便是为黎城和楚玉夫妇二人感到难过,因为他们都知道,黎城和楚玉虽然已经年近四十,膝下却只有黎忝一个独子。
唯一的儿子在如此幼小的年纪便是夭折,不用想象也能知道,黎城和楚玉心中的悲痛,是有多深!
陈福去通知这些邻里的时候,也是适当地做出一脸悲痛的神情,甚至为了逼真,其专门在菜市中买了一个洋葱,让自己流出真泪!
外面一群人为黎忝的葬礼忙活时,黎忝却是在楚玉的卧房中,被母亲强拉着身体,上下前后都被摸了个遍,从楚玉那惊魂未定的眼神中,黎忝知道,在母亲没有确认他确确实实还活着之前,他恐怕是难以脱身了。
楚玉醒来一看到坐在床头沉思的黎忝,便是一把将其抱住,她本以为是在做梦,因为她明明记得在她昏迷之前,黎忝再次倒在了棺材里,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头,若不是做梦,那她看到的,可能就是黎忝死后的魂魄!
黎忝也没有任何挣扎,任由楚玉抱着。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眼前的楚玉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那种对他的关切,却是和他生前的母亲一样真实自然,通过另一个黎忝的记忆,他对这个世界也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对于黎城和楚玉,他也是从心里接受两人作为他的父母。
黎忝轻轻推开楚玉,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复述了一遍,当然,他的灵魂占据小黎忝身体的事,自然是要隐瞒的,这种事情他可不敢宣之于口,尤其在眼前的,还是这个身体主人的母亲。
楚玉慢慢醒转过来,原来坐在床头的黎忝,并不是死后的鬼魂,而是她死而复生的儿子!
黎忝看着楚玉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内心之中也是有些无奈,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在是太过于离奇古怪,任谁听了也不会立刻接受,即使是他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异界和别人换了身体。
“娘,你就别摸了,忝儿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不缺胳膊不断腿的,以后还能继续孝敬你老人家。”
楚玉听后,把脸一板,轻斥道:“我不确认一番,我怎么知道你身体有没有少了什么部件,现在懂得害羞了,在你小时候,为娘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黎忝脸色一囧,挠着头道:“娘,你都说了那是我小时候,我现在已经是十四岁的男人了,谁这个年纪还被摸来摸去的,你见过哪个父亲在十四岁女儿身上乱摸的?”
楚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拍了一下黎忝的肩膀,笑骂道:“你要是个姑娘,娘倒是会省心很多,姑娘性格比较内向,一般都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闺中,也就不会惹来这种杀身之祸了。……”
“你可还记得当日你是被谁杀的,两日前,我和你父亲用元力查探过你的身体,我们敢确定烧死你的火焰,并不是一般的柴木之火,但我们又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火焰,所以,我们连仇家都不知道是谁。”
黎忝将他遇害时的情景,再次对楚玉复述了一遍,当楚玉听到烧死黎忝的火焰,竟是一位黑袍人发出的紫中带蓝的火焰,而且对方还说了那一番奇怪的话时,当即神情一变,变得有些惶恐不安。
那段话犹如魔音一般缠绕在她耳边,楚玉脸色有些发白。
“当年为了一个女子叛出我族,如今竟然让血脉外流,还是一个五灵缺根的废物,我怎会让他留在这世上,玷污我族!”
这段话,别人或许不会理解,但楚玉和黎城却能瞬间明白其中的深意,因为,这段话中包含了一段,他们不敢忘却的过去!
通过这段话,楚玉立刻知道了想要杀黎忝的人的身份,一想到那个人背后的势力,楚玉的脸色越加苍白。
“你爹呢,他知道这件事吗?我要马上和他商议一下,这件事事关你的生死,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娘可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别说是现在拥有一个二十岁灵魂的黎忝,即使是以前十四岁的小黎忝,在听到黑袍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知道这件事必有蹊跷,但其中的隐情,恐怕只有黎城和楚玉明白。
对方以为他肯定是必死无疑,这才毫无顾忌地当面说了这番话,因为,死人是不可能传讯的!
可对方没想到,在另一个世界的黎忝,阴差阳错之下,灵魂在这个世界的黎忝身上存活,并将小黎忝的记忆全部承继。
黎忝追问道:“娘,父亲知道这件事了,他嘱咐我不得擅自外出,不得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包括府里的其他人,他要继续为我举办葬礼。你们是不是知道是谁要杀我?可否告诉我实情?”
听到黎城的安排,楚玉的一颗心也是渐渐冷静下来,她和黎城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两人之间早已心意相通,黎忝说完之后,她就明白黎城这样做的用意了。
既然对方断定黎忝已经死了,那他们就如对方所愿,让黎忝做一个真正的‘死人’,只要今后多加注意,不让黎忝活着的消息外传,那黎忝就不再会有危险了。
楚玉犹豫了几息时间,似乎很不想提及这件陈年旧事,但最后还是缓缓开口,道:
“已经过了近十五年了,我都快忘记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没想到火灵族还是不肯放过我们,竟然一直在追查我们的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