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岁月等闲过

　　这天，陆梅村调休。没地方去，游戏已经没打一年多，反正闲着，便来又到双凤邮政支局，探望他的那些邮递员同事，顺便和黄杰聊一聊白银。

　　刚好天下起细雨。到了双凤邮政支局，邮递员同事纷纷扯着陆梅村，要他请吃饭。戏称他现在过上好日子，不用捱这种，日晒雨淋的日子，在营业厅里行行走走，舒舒服服。

　　肥旺说，这段时间因为天天下雨，每次送完邮件，雨水几乎浸湿衣服，直透到内裤里头，全身上下无一块地方是干的，已经感冒好几天。

　　容容说她穿两件雨衣，才能抵挡得住，那无孔不入的清明雨水。还一劲儿骂邮政配的雨衣是次品货，用不到两个月就裂开。

　　陆梅村反驳说，自己那件雨衣，还好好的。

　　“做了领导就是不一样，开始维护上层。”容容挖苦地说。

　　“是真的啊，我经常穿着上班的，”陆梅村说完，走到自己的摩托车，打开后车箱，拿出雨衣给他们看。

　　“老板，你穿着雨衣上下班，我们是穿着雨衣送报纸，不一样啊。”肥旺说。

　　“领导现在哪还懂得我们投递艰苦呢？”容容又调侃道。

　　“就是，我们一天上下车，不下百回，有时动作大一点，这雨衣就撕了。”肥旺说时，他还做着一个，从摩托车上跨下来的动作，那一只肥腿伸出一个包子形，全班邮递员都笑了。华叔叫他减肥，说他并不是他送邮件，磨坏了雨衣，而是他自己的啤酒肚，把雨衣撑爆。

　　“我没有送过报纸吗？这种雨衣，我也穿过送报纸的。不过穿着它送报纸，时间长了，确实是会湿到衣服。”陆梅村最后承认，下雨天送报纸，真是辛苦，但他们还是继续调侃梅村。

　　邮递员外勤作业，最怕是下雨。天气不温不冷还算好，若是酷热天气下雨，这才叫郁闷，因为弄湿衣服往往并不是雨水，而是汗水。在30几度高温的天气里，穿上一套，密不透风的橡胶雨衣，人就会发热，汗水直渗而出。

　　纤瘦的陆梅村，可能没有这么严重，而肥旺往往一穿上雨衣，就闷得全满身流油，所以他最怕下雨送邮件。所以肥旺迟迟不肯出班，盼着等雨停下来再出。

　　可是，这雨像个长气的姑婆，没完没了，又像怨妇，像向别人忘情地倾诉说自己的不幸遭遇，既不暴怒，也不怨恨，不紧不慢，悲悲切切。细细看来，这一整天的阴雨，真的极像那伤心女人的泪水。也许，天上有位天宫女被大神仙欺负了，躲到南天门的角落里，呜咽地抽泣。

　　陆梅村望了望天空，对肥旺说，今天的雨，应该是不会停了。

　　“管他停不停，我今天不出班了，感冒几天都未好。”肥旺恼火说着。

　　“你是不是不出班，如果你不出，我也不去那中和村了，不然，我那个客户他厂里收到报纸，家里没收到，又来打电话骂我懒。”黄杰立即抢戏说，其实他也盘算着不出班。

　　那时候，投递质量还抓得不太严，有时遇到恶劣天气，他们就会选择性投递。重点客户优先投递，哪些不着紧的客户就放一放。可是有一个客户对报纸特别关注，哪怕有一天不投递，他都会亲自打电话来责问。这个客户订了两份报纸，分别投递两个地方。有一回他厂里的收到，家里没收到，他便立即打电话投诉，负责投递他家地址的邮递员的黄杰，就这样被他投诉过好两回。

　　中和村的地址原先是陆梅村投递，因此陆梅村也熟悉那个客户，他自豪地对同事说，自己从来没被这个客户投诉过。还说他刚入职那一年，刮7级台风，他照样前往投递，现在想来，真是有点惊险。

　　他们的同事纷纷朝着他说，这种艰难，谁没有经历过呢？

　　容容还说，不要说7级台风，10级台风，她也扛过。在07年底之前，《劳动法》还未正式出台的时候，容容和华叔连派遣工都不是。他们的用工性质是邮政代派员，啥福利也没有，而且局里对他们的关心也不够，只有一条规定，要把当天邮件送完，老实巴交的她们，从来不敢积压邮件和报刊。后来因劳动法的规定，容容、华叔等旧人才顺利签到派遣制用工。但有些年纪大的邮递员因此被解雇，肥旺、黄杰他们就是那时候进去。

　　肥旺有些惰性，经常有误班和积压邮件现象，黄杰又好钻空子，投递报纸比较灵活，例如太僻远的客户，他就两天投递一次，从而节省车油。华叔、容容这些老员工最看不惯他们了，但也没办法。老老实实，终身乞食。他们只有这样自嘲。

　　将近下午三点，雨还继续下着，容容便交了几份报纸给陆梅村，出班去。这几份报纸，其中有一份梅村他爸订的，另外几份，是他家附近住户，反正陆梅村回去顺路，就叫他带上。陆梅村倒也乐意得很，已没有送报大半年的他，对投递饶有兴趣，仿佛赌徒手痒的感觉。

　　可是，黄玉媛不是这样看，她说陆梅村离不开这帮邮政员，就好像洗脚上田的农民，穿着皮鞋继续放牛去。她教训陆梅村，现在要多交一些银行里的朋友，不要再和邮递员混在一起，人要往高处攀。

　　陆梅村说黄杰能炒白银，说明邮递员并不是啥都不懂，有些人还是深藏不露呢。远的不说，大家熟悉的林夕羽局长，就是邮递员出身，还能画一手好画。

　　黄玉媛一听到他提林夕羽就生气。木棍打蛇，蛇随棍上，黄玉媛便借林局长为例说，别人能从邮递员一路干到支局长，中间肯定有付出过努力，要他好好向林夕羽好好学习。

　　这回轮到陆梅村气了，反说，向他学习做什么？是学习泡妞，还是学习画画呢？

　　黄玉媛冷冰冰对他抛出一句，无论泡妞还是画画，他陆梅村都学不来。这个话直打得陆梅村满脸通红，热辣辣的。

　　陆梅村被骂后，自然不相信自己连林夕羽这个好色之徒不如。他打开手机QQ空间，去翻看开林夕羽的所发表的习作，结果越看越佩服。你别说，这个林夕羽的画作，真的有一些味道。他以前大都画静物，自从认识黄玉媛后，他就改画人像，专以黄玉媛为写生对象，已经有多副肖像作品发表在省邮政报，看得梅村眼红眼绿。忽然又看到他有几条动态，写着两句诗，“多情不若无情好，情不伤人人自伤。”

　　这个林局长真是多才多艺啊，不但会画画，还会写诗，邮政局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陆梅村突然起了个心眼，随便复制一句诗，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原来全是化用古人。“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出自宋词。最后的一句，不用多说了，大家都懂，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翻版。

　　一个人哪能面面俱到，百般武艺样样精通。林夕羽的画作，虽画得不错，可诗文却狗屁不通。陆梅村从中由此得到启发，艺术最容易入门的莫过文学，多读几本书，模仿着写几行文字，就能成为随笔。中学的时候，自己曾热爱过文学，对汪国真的诗歌和刘墉的散文特别感兴趣。现在大可以像林夕羽那些东拼几句，西抄几句，班门弄斧。加上此前自己又给黄玉媛写过诗句，想到这里，认为自己一样有文学天赋。便立即回家翻箱倒柜，把从前的书找出来啃，莫让岁月等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