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快到罗勒城时，果然起了风沙，我做的口罩派上了用场，一行人人手一个，用得很是妥帖自然。
饶是进了城里的驿站，鸢鸢仍是沾了一身沙尘，尤其从头发里抖落了一地。
我忍不住嘲笑她，“哈哈哈哈哈，堂堂的庾沣郡主，竟也成了这幅衰样！”
“噗”地一声，一把沙子扔了过来，砸了我一脸，顺便还进了几粒到我嘴里。
我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呸呸几口，我怒瞪着罪魁祸首。
鸢鸢捂着肚子笑得十分开怀，连斡尔钦也在拼命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这臭丫头怎么就这么皮呢！
安顿下来后，鸢鸢早早休息去了，我坐在泥胚的平顶望着远处的风沙出神。
斡尔钦也蹬蹬上了屋顶，四目相对，他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就这么一会儿，都不放心我，还要亲自盯着啊？”
斡尔钦一手撑着膝盖，顶着下巴道：“我只是上来透透气。”
“纠缠这么久，我认为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放我回去。我既不是什么冠绝古今的智者，也不是倾国倾城的佳人。留我在乌支，简直是碍你们的眼呐！”
“你竟这般妄自菲薄？还觉得自己碍眼？”
“难道不是吗？”
“其实你挺有用的，起码能造出那么多乌支从没出现过的东西，甚至还造出了刺伤我父王的利器，你认为我会放你回去？”
“可你留我在这里真的非常不合适！”
“理由？”
我皱了皱鼻子，一脸苦情道：“强我所难，有损你的英名。”
“我不在乎。”
“我在这里万一刺探到乌支的情况，再送回鄞国，这就对你们非常不利了。”
“这你放心，你接触的都是我的心腹，别说你的回传密信，便是你的心也只能留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我怕我会爱上你！”我决定使出杀手锏，闭了眼胡诌道：“你也知道鸢鸢非常喜欢你，容不得其他女人靠近。整日面对你的英明神武和不凡气度，我怕我终有一日会忍不住沦陷。但我已为人妇，不仅有自己的夫君，还有孩子。移情别恋对于鄞国已婚女人而言，是十分道德沦丧的下流事，为律法伦理所不能容忍，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被我这样一个样貌平平又已为人妇的女人喜欢，不止会伤了你的脸面，更会触发鸢鸢的妒火。你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放我回鄞国的事。”
斡尔钦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朗笑道：“这个理由倒是新鲜，你不妨试试。”
“啊？”
“为了证明本殿的魅力，你一定要情不自禁地爱上我才行。”斡尔钦目带柔情地望着我道：“本殿给你这个机会，希望你能打动我的心。”
卧槽，要老命了！这货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我不喜欢异邦之人啊！”
“哦？为何？”
“说实话吧，我打心里是非常惧怕你们乌支国的。在来乌支之前，鄞国传言都说乌支茹毛饮血，喜欢烧杀掳掠来着......”
“你都说是传言，居然还信了？”斡尔钦目光一暗，叹了口气道，“况且你以为我们游牧民族就这么喜欢烧杀掳虐？”
我皱着眉没有接他话，刚刚貌似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大实话，我还是保持沉默吧。
却听他又说：“乌支地处北漠，逐麓而居，近水而牧，每到冬日，草地几无饲马之材，账内也无暖躯之庇，乌支国民如不能南下求得一线希望，便是生不如死。”
我忍不住道：“可那也不该屠杀鄞国的无辜庶民。难道他们就合该被你们肆意凌戮么？”
斡尔钦好笑道：“你看到的永远是你愿意接受的一面。你引以为傲的鄞国难道就正大光明吗？三十年前，临近我乌支的岐突因不愿臣服鄞国，不过月余，惨遭灭国。再说你们鄞国以南的众多小邦，哪个不是屈于鄞国的淫威之下，连年朝贡，伏低做小？”
“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道，谁也不是真君子，讲什么普度众生的道义？”
斡尔钦说的不无道理，可我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惨死眼前，哪怕拿刀的是鄞国人，真要我助纣为虐，也是不落忍的。
“鄞国没有主动侵略过乌支。”我侧身望着斡尔钦，语气铿锵。
斡尔钦笑了笑，“在侵略这件事上，主不主动没有区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我们输了，鄞国只怕比我们更加得寸进尺，你信是不信？”
我不想再跟他辩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于是起身拍了拍胡服道：“我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