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音重新把舆图拿出来,看着属于官道的那条路,若有所思。
虽说推演已经足够,但难保当天不会突生什么变故。
“阿音,今天是校考最后一天,一起去看啊。”一道轻快的少年声音自帐外响起,隔着帘子,谢琼音也能感觉到声音主人的那丝雀跃。
只不过思绪被打断,谢琼音看着桌上的舆图,深吸了口气,起身,掀开帘子,对那少年冷声道:“今日有事,不去了。”随后放下帘子,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那少年原本兴奋的脸在听到谢琼音这句话后瞬间垮了下来,有些不信道:“为什么不去啊,今日可是校考的重头戏,不去看多可惜。”
谢琼音在帐里听着那少年在外面喋喋不休的说着,吵得她耳朵疼,于是她忍不住又掀了帘子道:“都说了今日有事,你当没听见呢?”
少年耷拉着脑袋,显然是被谢琼音这话伤到了心。
“赵姒亓,你知道这几日我在军中的名声有多差吧,为了你自己好,就不要与我走得太近,免得被我连累,来年,你也到了参加校考的时候,这时候不要分心,好好努力。”少年心思热忱,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谢琼音不敢说太重的话,免得再把他伤着。
“我知道,但我不想一个人去,我想找你一起去看到。”赵姒亓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赵姒亓的话,当中的心意明晃晃的,她不可能装作听不见。
谢琼音笑了下,拒绝道:“可是我不能和你去,父亲要我回宴城,而且,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十三四岁的少年,情窦初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出这一句,但没想,出师未捷。
赵姒亓怔愣的看着谢琼音,连脚下的石子也不踢了,觉得这只是她为了拒绝他找的一个藉口,生气,然后就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是个姑娘,那么争强好胜做什么?难不成还想上阵杀敌?那是男人做的事!你看看从古至今,有哪个姑娘如你这般离经叛道?女子,就该安于内宅,相夫教子。”
都说相熟之人说的话最伤人心,谢琼音看着面前的赵姒亓,陌生的像是从不认识他一样,冷嗤一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还是说,我拜托你做件事,让你有了别样的错觉?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们就当不相识,好走不送。”
谢琼音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漠然的放下手中帘子,赵姒亓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就想道歉,可看着那纹丝未动的帘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忽然,身后有人喊他,赵姒亓有些为难的两头看了又看,犹豫片刻,决定等回来的时候再好好和谢琼音说,之后那声音又催促的两三声,他才不舍的转身离开。
帐里,谢琼音开始收拾东西,说是收拾东西,其实就拣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东西带着,最后看了一眼,才离开。
院子里,时氏正在收拾早上买的菜,听到敲门声,愣了下,随即起身,边走边把手上的水往身上擦,试探的问道:“谁啊。”
“我,阿扶,伯娘开门。”谢琼音在外面道。
没过会儿,门开了,时氏满脸错愕的看着谢琼音,有些奇怪道:“你不是在军中吗?怎么回来了,是军中的人欺负你了?走,我带你去找你父亲。”
“不是。”谢琼音笑了笑,又道,“我这是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宴城了。”
时氏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整个人愣愣的看着谢琼音,半晌,嗫嚅着道:“这,这么快,不再多待几天吗?”
“不了,会耽误行程的。”谢琼音声音柔和,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知道她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后,时氏就一直跟在谢琼音身后,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看着她收拾,满眼的不舍。
谢琼音有些受不住那眼神,她怕自己再这样被看着就会忍不住要留下来,转头对时氏道:“伯娘,您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样我会不想走的。”
临近傍晚,谢琼音才带着东西辞别了时氏,走到城门处,远远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儿等着,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又多看几眼,发现那几人还在,有些惊讶。
“你伯娘托人来告诉我,说你要走了,我们来送送你。”谢龄扬率先开口道,然后看了看谢琼音手里那个小小的包袱,以及她身后牵着的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狐疑道,“你就带这么点东西?路上万一……”
谢龄扬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高卓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他们都知道,谢琼音回去的路上,必定是危险重重,没有什么万一。
自知自己说错话了,谢龄扬老老实实的退到谢高卓身后站着。
“阿扶。”谢高卓喊了她一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交到她手中,“你的生辰,不能陪你过了,这个,就当提前给你的贺礼。”
谢琼音双手恭敬的接过,看着手里的东西,眼前仿佛有一丝错乱。
上一世,也是这把刀,但那时是谢高卓在出征羚崖前给她的,算是她迟来的及笄礼,后面,这把刀跟随她东征西战,直到最后再也扛不住而折成两截。
她伸手轻抚着刀鞘,像是再见到许久未见的老友般。
“这是我让军中的匠工依照雁翎做了些许修改为你新打的一把刀,但是,你要记得,宴城乃天子脚下,切不可随意动刀。”谢高卓叮嘱道。
谢高卓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谢琼音万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父亲。”
“好了,不说了。”谢高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已让人提前去宴城打过招呼,待你到了宴城,不必回将军府,有人会在城门处接你,日后你跟着他们,他们会好生待你。”
谢琼音点点头,不舍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把刀往腰间一插,翻身上了马,缰绳一拉一扯,马儿嘶鸣一声便疾驰而去,只留下滚滚尘土。
谢龄扬看着那已化作细细一点的背影,收回视线,看着谢高卓,低声道:“父亲,让阿扶一个人回去,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高卓打断:“作为白林军的孩子,她要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说出去我嫌丢人。”说完,顿了一下,又道,“好了,人走远了,我们该回去好好商讨一下后续事宜。”
谢龄扬担忧的往谢琼音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跟在谢高卓的身后离开了。
而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小队人马乔装打扮出了城,跟随谢琼音的脚步紧追而去。
冷风从耳边呼呼而过。
谢琼音看着眼前这条绵延看不到尽头的路,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马儿急骋,忽然,一条有腕般粗的绳子从地上直直弹起,带起掩盖在那上面的尘土。
绊马索?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谢琼音的心瞬时提了起来,她赶紧拉紧缰绳往回扯,马儿吃痛嘶鸣,在这挣扎间,一条腿撞上拦起的绊马索,霎时间,天旋地转。
她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卸了力。
谢琼音预想到了他们至少会在她离开万齐县一段路后再动手,但没想他们胆子竟这么的大。
腰间被刀硌得生疼,还没等她缓过来,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弯刀就迎面劈下来,她神情一凛,侧身躲开,然后迅速起身。
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七八个魁梧壮汉,将去路堵得死死的,一个个面色阴狠的看着她。
“谢高卓的姑娘,长的倒是不错,就这么杀了倒是可惜。”其中一个汉子看着她,带着些许玩味的可惜,他握着手里的刀柄,打量着谢琼音,而后看着身边的同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如……”
“不如什么?让我也听听。”谢琼音握紧刀柄,缓缓将刀拔出,冷声道,“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