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堂间怨魂
那个战场怨鬼，一路跟了上来。
“小姐，我后背有点冷。”小桃缩了缩脖子。
“这几天有点倒春寒，回头你围个围脖吧。”说话之间，冷千凝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怨鬼，没有多说。
“小姐，奴婢给你放点热水泡泡澡吧。”一想起自己刚才整个后背都发凉，小桃不由得埋怨这鬼天气。
“行，你先去准备热水，我到院子里转转消消食。弄好了叫我。”
冷千凝在支开了小桃之后，一路哼着小曲，往院子里的假山方向走去。
将军府后院，有一个数人来高的假山。怪石嶙峋，山上还有乘凉的凉亭。若是有人躲进去，一时间也是很难找到的。
“行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跟着我了。”冷千凝看着那个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战场怨魂说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占了我小妹的身子！”那个战场怨鬼一脸愤恨地看着冷千凝，却是说出了如此的言语。
“你是……冷千柯？”冷千凝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就是她记忆之中的殉国英雄，冷家的长子。
“不错。我不管你是谁，请你立刻离开我妹妹的身子！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一股滔天煞气顿时从冷千柯的魂体之中喷涌而出，一瞬间让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很多。
“你怕是有什么误会……”冷千凝笑了笑，身上陡然腾起了一股浩然之气，只一瞬间就将冷千柯释放出来的煞气冲得一干二净。
“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我？”冷千凝冷眼看向了冷千柯，蔑视地问道。
冷千凝身上的气息虽然并不强盛，但仅仅丝缕，其中正平和足以冲开那浓似墨水一般的凶煞之气，自然非凡。
“你……你是神仙？不，不对，你是……半仙？！”
冷千凝前一世修得法相真身，仅差一步就可以登临仙境。可惜准备不足，前期基础不够牢靠，因而万丈大厦顷刻崩毁，身死道消。
但半仙终归是半仙，已然登临那个层面的人，与普通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同的。
所以冷千柯一声“半仙”，叫得并不算错。
“原来是仙师当面，冷千柯有礼了。”
嘴里说的是有礼了，但是身子傲慢不动，哪里像是有礼的样子？完完全全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哪怕面前的冷千凝掐死他能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也一点都不畏惧。
“说来，仙师也不过如此。高高仙人，没想到也要借肉胎凡体，传出去也不怕他人笑话！”冷千柯对她占了自己妹妹冷千凝身子这件事耿耿于怀，丝毫不掩对她的鄙视。
“你冷千柯精忠报国，战死沙场，死的光荣伟大，本该无憾投胎，为何会变成怨魂盘踞自己家中？”冷千凝没搭理他的鄙视，而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所谓鬼，无非贪嗔痴三毒故，弥留世间，无法往生。
冷千柯战死距今已经将近一年了，却依旧盘旋在阳间而不去阴间往生投胎，想来是有什么冤屈或者执念放不下。
“精忠报国？呵呵……就是为了这‘精忠报国’四个字，我冷家三代为大楚征战，满门忠烈，直到近代才得到皇室赐给世袭封号。可这世界上哪有白给的世袭封号呢？那年我携小股部队诱敌滋扰，出发前发出消息让后方支援。可任我奔袭千里，支援却迟迟未至。我带的一百个弟兄全部战死在我面前，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
“我本以为是战事吃紧，后援部队分身乏术。死了以后我才知道，皇帝的密诏，令近卫军按兵不动。所以才让我部孤立无援！我死不要紧，可怜我那一百位兄弟跟我一起陪葬了！”
冷千柯的身上陡然腾起了一股凶煞的怨气，宛若阵风突起，却吹得人寒凉刺骨。
“我恨！恨这昏君妄听谗言，忌畏忠良！我恨！恨这夜家天下本就是我冷氏一族抛头洒血拼搏而来，如今却被人背叛和抛弃！”
“天下太平将军定，不叫将军见太平啊！”
冷千凝本来对大哥的牺牲只是一番猜测，但是如今，却不得不信。
冷家势大，操持军务百余年，积威深重。
如此滔天势力，自然也就让皇帝坐不安稳了。
这夜家天下本就是当年冷家祖先和开国太祖一起起义而得。冷家祖先让夜家黄袍加身，自己甘愿做辅佐之臣。如今盛世太平，这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夜家王朝自然也就对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冷家有所畏惧。
自己当初就是被黄袍加身方才继承大统。
若是冷家手下也有人替他黄袍加身，岂不是可以被冷家取而代之？
如此，必先削弱冷家势力。
否则冷父正值不惑壮年，又何须返回京城驻守城防？
表面上是体恤老将辛劳，不忍其离家太远，实则是为了看住冷先国怕他起兵造反。
而冷家兄弟三人，被分化于东西南北四方边疆驻守，更是无法结党勾连。
上有老将，下有新兵，即便是冷家兄弟再怎么高明，也无法摆脱这无奈的事实。
而此番，刻意害死冷家长子冷钲，无非是为了敲打冷家。
君是君，臣是臣，让冷家千万莫要忘了尊卑。
尽管冷家打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半分谋反之意，如今皇室也会给冷家打一记预防针。
如果不听话，那么冷家恐怕就不会只是失去嫡长子这么简单了。
“想不到，太上皇说，大楚兴安，全仰冷氏。皇室与冷氏一衣带水，不分彼此。可太上皇驾崩不足三年，皇上就忍不住要对我冷家动手！可恨！可恨！可恨！”
一连三声可恨，每喊一声，冷千柯身上的怨气便更重一分，眼看着怨气都快凝成实质，影响到将军府中的人了。
“罢了罢了。”冷千凝摇了摇头，剑指一出，点在了冷千柯的眉心，一声轻吟，却振聋发聩，“清新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嘭！”
浩荡正气顿时震散了滔天的怨气，原本激愤不已的冷千柯此时也平静了下来。回想了一番方才，不由得一阵后怕，因而躬身对冷千凝行了一礼：“多谢仙师相助，如若不然，我怕是要变作厉鬼万劫不复。”
“总之，无论你信与不信，我现在就是你的妹妹。承其身份，担其因果。你放心，你的仇，还有你妹妹的仇，我会替你们报的。从今往后，我便是冷千凝，再不是旁人。”冷千凝正色道。
“多谢仙师。只是不看他夜家王朝覆灭，我实在难消此恨。若能亲眼目睹夜家覆灭，纵然万劫不复，也再所不惜！”冷千柯言辞凿凿道。
“也罢。那大哥你便在家中阴井内休养。你身上怨气太重，如果随意游荡，会祸及府内众人，想来你也不愿见。”冷千凝点了点头，指了指后院的一方枯井说道。
“是。”说完，冷千柯便飘到了枯井旁边，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