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最沉得住气，能够在藏经阁一坐便是好几年的很多后山僧人，此刻看着那极端震撼人心的第十五阶金梯，也忍不住喃喃失声，各自道了句话。
群山寂静，片刻后即是声浪翻滚，再一瞬间，众僧又安静了下来。
这个弟子是谁？
自明站在高高的云层更上，他对梅起落的成绩也有些疑惑，但还是压住好奇，看向旁边佛光惊世的师叔，问道，“主持师叔来此有何贵干？”
般若寺的主持，放眼天下也是那头几号的人物，主持一般都在后山专门供其居住的竹林中深思禅道远眺人世，故此光是登云梯这种看似隆重的事，也是万万引不来主持出面的。
主持看着地上那个很快便坐立起来的人影，道，“为他而来。”
主持消了身形，自明虽不解其意，却也跟着散了身形，白云深处闪没两道金光。
梅起落还在重重的呼气，他最后一刻看上去势不可挡，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但他此刻却仿佛局外人般，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亮起的第十五道金光。
“我做到了？”
可以下山了？
有些难以相信。
轰！
一道金光从高天坠落下来，云梯上忽然响起踏步声。
众僧看去，一袭金裟的自明正面色虔诚，从高处一步一踏而下。而与此同时，金梯复原，他落足后那本就半遮半掩的云梯，也终于完全隐没了身形，在自明落脚土地后，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自明对着四方点了点头，声音响彻天地，道，“本次云梯之辨，以空空僧人十五阶梯的成果为人先，夺得此次下山名额，众僧可有异议？”
“无。”
“善。”
“我佛慈悲...”
“从之。”
众僧纷纷开口，声若洪钟。
“小僧不服！”
突然，僧人内出现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齐平从乌压压一片的人群中站起身来，盯着远处神态自若的自明，铿锵道，“师叔祖，齐平小僧才疏学浅，虽方才云梯只上至六阶，但齐平心下觉得不妥！分明圆觉师兄十四阶后还有余力，师叔祖却将之一把送下。而空空僧人十四阶后，分明无路可走，在座各位都看见他肉身已经到了极限，但师叔祖却由其继续，使之得了侥幸，可最终却也没有站上十五阶，第十五道云梯却金光大作，故此，小僧不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明的娃娃脸太过没有震慑力，齐平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竟是有些怪罪这个师叔祖的意味。
圆觉沉念一想，微微摇了摇头，没有争辩，看着自明师叔祖，等待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既然连圆觉都稍稍动了些立场，自不用说在场的其他一些僧人，满山的视线聚焦在自明身上，若是心志不坚者，恐怕连承受之的勇气与能力都没有，早早浑身颤抖，甚至倒在了地上。
自明呼吸如常，桃花眸子半睁，面无表情道，“也是合情合理的怀疑。”
“齐平徒孙，我问你，如果两杯水，一杯水多些，一杯水少些，水少的那杯稍微溢出了些许水，水多的那杯溢出了更多的水，于是后者看上去景象更惨淡，可最后整体而言，仍是水多的那杯蓄水更多。”
他看了一眼齐平，道，“明白吗？”
圆觉目如铜铃，一下呆了，他当然听出了师叔祖话语间的深意，只是竟是这样吗？
在自明师叔祖眼中，那名空空僧人竟然比他更优秀？
山间的僧人大都哑口，倒不是自明令他们无话可说，而是他们相信云梯的判断，结果如此，那就是如此。
包括齐平的师傅也是如此认为。
“可...”齐平嗫嗫嚅嚅，却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是，齐平知晓。”
“众僧可还有异议？”
没有回响。
“既如此，客堂记得做下记录，今年下山之人为空空僧人，即日恢复俗世名，梅起落！”
“无事散去！”
啵！
一道木鱼声响彻广场，响彻大雄宝殿，响彻前山上下。
众僧开始退场，黑压压一大片的人流分流无数，稀拉拉散去。
...
梅起落站起来，看着四方散去的人流，感慨还好比的不是修为禅法而是这莫名其妙谁也说不清的东西，不然不知会被甩多远。
“不巧，云梯认同在下。”
刷！
突然，梅起落看见一柄扫把向自明飞了过去。
自明微微侧身，一把躲过扫把，再反手将之接住，然后刷刷刷，落叶尘土迅速堆积，他竟是自己扫了起来。
让自明扫地？天那，那个丢扫把的人是谁？
自明可能是那些人的师叔，或者师叔祖，可于他而言，自明就是自明，直接唤名号就成，这是当初刚上来就说好了的。
不一会儿，大雄宝殿内走出一个人，那个人慈眉善目，势若星辰，光是看着便让人感到一股恢弘与孤寂。
没见过此人。
不一会儿，自明扫完了广场，迅速回到广场上，站在那个慈悲善目的老者一旁，看着就像最听话的一个小弟子。
梅起落见此，赶忙跑到自明身旁，站在自明一旁，看着也像一个最听话的小弟子。
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袈裟滚动，穿过大雄宝殿，向山上走去，两者紧随其后。
“孩子，你很不错，很久没人能够让第十五阶金梯亮起了。”
那个老者轻轻开口，音却若雷鸣狂风。
“谢大师认可。”
“哈哈，大师称不上，我是这座寺庙暂时的主持，称我主持就好。”
主持！？
梅起落立马深吸一口气，刚从云梯上下来的轻松被这句话击碎的一干二净，他轻轻咳了一声，压抑住震惊道。
“那小僧多谢主持夸赞，只是去路仍长，吾辈还需修心养性，不惧艰难，以期早日攀上更高才是！”
“哦？”
主持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自明，道，“自明？”
“师侄知晓。”
自明咂了咂嘴，一向平静淡泊的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等到了山巅，看见祥云，入了室内，关上房门，普贤主持往小座上一坐，手一挥，再出现两个小座，让两位后生也坐了下来。
“主持找我来，不知是为了...”
能被主持找来，不是问话便是训斥，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第三点，只是自己刚点亮十五阶云梯就被请到主持房内喝茶，这其中看上去有些不对啊。
主持那一双和蔼却能看透世间万般繁琐的眸子紧盯着他。
“空空，我听闻你的鲜血有极大异常，一到夜间便会不规律的极端疼痛，是否？”
没想到主持连这件事都知道，想到自明每夜为自己耗费的心神，应当是他报上去的，也就道了一声，“是。”
然后，主持再道。
“空空，你可知道大半个百年前我佛界的众鬼界曾经坍塌过？”
“空空知道，万鬼逃逸，甚至由此引发了后来的一场二十年斩魔。”
主持轻轻唉了一声，道，“自明便是在那时心困囹圄，同时这里出了点问题，现在需要由你带他进入一个地方，帮他一帮，顺道处理一件积案已久的小事，如何？”
主持轻轻点了点眉心。
自明端坐如弓，一脸面不改色。
梅起落惊道，“自明若有需要，小僧自然不会推辞！”自明何许人也，竟然会有问题，还需要自己解决？
必去之！自明这三年对他的提携帮助实在是太大，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不就是这么个理么。
看着无甚费劲便答应下来的梅起落，普贤主持微微点了点头，右手一挥，顿时，空间变换，一处虚空向内坍塌，出现了一道虚空通道。
“话不多说，既如此，请进！”
从未见过这般手段的梅起落心里震惊，忍不住问道。
“主持，这可是去向何处？！”
“宁静处。”
自明少有的面色复杂，梅起落鼓了鼓勇气，带着自明一跃而入。
轰！他们两者身形消失。
普贤右手挥落，空间通道暗淡，他的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一把剑。
那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剑，他便是现今也未能发现其的不凡。
但这把剑是梅起落带上来的，更是那一日梅姓剑修能够超常以一敌五的关键所在，一般所谓的宝器根本躲不过他的眼，寺内圣物更是稍一接近便有异象，这般只能说明这把剑更为不凡。
“你的主人已经进去了，希望空空能够给我带来一场惊喜吧。”
他的视线放的很远很远，分明只在禅室之内，却如同看见了群山之外。
“我这个暂时的主持，也应当将之交还给原先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