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毕业,班里的群里突然出现了一条爆炸性的信息:何莞婷要嫁杨晓风——2013年7月4日。何莞婷看见群里这张照片,不能自已的哭了出来。这是她当年写在图书馆一个角落的墙壁上的。这三年来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她从开始到现在见到杨晓风时心情的变化,没有人知道她偶尔夜深时不经意凝结成的悲伤。她心中涌过海潮,但她静静站在那里,于是没人知道。她用半年的时间喜欢上他,用半年的时间拒绝承认,用三年的时间越陷越深。三年来,她的每一次接近都被视而不见,每一次期待最后都心如刀绞。现在,她看着自己当时写下的字,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掉在屏幕上。
进入大学的第一天,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们大胆又略有羞涩互相对视,努力忍住不笑,努力的记住对方的名字。我们怎么会从那么美好的开始,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终消散,期待的爱情消散,期待的大学消散,期待的青春消散,一场迷梦,消散。
群里的人自然都看到这条信息了,信息是匿名发的,没有人说得清是谁。在这个时候发这样一条信息,其实这个匿名者态度难以捉摸。何莞婷对杨晓风的情愫,有谁知道呢?何莞婷现在的处境,这个匿名者知不知道?这个匿名者怀着怎样的态度发出这条信息,是推何莞婷一把,是恶搞这俩人一把,还是想让何莞婷出丑?何莞婷待人真诚热心,四年的相处后班里的人对她几乎到了有口皆碑的程度。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意图为何,叫人难以理解。
许景辉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在健身房歇息,他看到这张照片时愣了一下。当年他在旧图书馆,在一排一排的书架间,站定在一个地方,拿下一本书,一抬眼,便是柳浥晨的背影。待她走后来他到那个隐蔽的地方看着这行字,也久久不能动弹。其实许景辉现在不确定何莞婷是否知道柳浥晨的存在,所以也就更不确定何莞婷看到这条信息后想的是什么,心情怎么样。他现在特别想找出那个发这条信息的人,问一问他知道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发这样一条信息。他企图在脑海中检索班里的人,先从女生开始,但他这两年几乎处于半游离状态,班里的好多事他都不知道,即使有洞悉之力,也无从抓起。
王致用知道柳浥晨在心疼,他向她发了一条“还好吗?”这次柳浥晨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何莞婷独自走在熟悉的大街上,如同往日那样,路上的行人没有人认识他。这几年道路两旁的格局仿佛没有什么变化,拉面馆还是那个拉面馆,药店还是那个药店,里面的人也都是原来那些。路上的情侣明明不认识,看着却莫名的熟悉。
这次她走的有点远了,那里有一个酒吧,她在这几年里看见过两次,从门口可以看见里面在喝东西的人。她特别希望有人能带她进去喝一杯酒,点酒的时候道出鲜为人知的名字,只有酒保微笑的点头拿酒。她喝过很多种酒,凡是在家中碰上什么酒都要尽量尝到,她大多数喝红酒,虽然不爱酒那个味,但是酒好看,名字也好听。她从来都是喝一小泯,从未醉过。
她想起了大一上学期的一次活动。大学生涯将尽,这个班四年来几乎全身心投入的一个活动,就是大一上学期的元旦晚会。那时的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为了班里三十多个性格各异的学生有共同难忘的回忆,强令所有人必须要参与到至少一个节目中来。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惋惜,如果班主任不去上海,那样的活动应该还会有很多吧。
那次她和宿舍另两名女生想出个跳舞的节目,她们在网上搜了一个跳舞的节目。节目是不错,不过少了四个男生。其中一个女生上官霄越找来了许景辉,又通过许景辉找来了杨晓风等三个人。人凑齐后,便开始在空课时间在空教室排练。何莞婷她做的很好。杨晓风的存在让何莞婷不免的有些留意,稍稍的略显拘谨。杨晓风的谈吐和微笑,与所有人有效的沟通,都让何莞婷感到安定舒适。她渐入佳境,所有的一切都清快无比。
何莞婷除了这个跳舞的节目外,还被拉去排练一个喜剧小品。许景辉也在这个小品演员之列。
元旦晚会当天,同学们并不知道其他人出的什么节目。何莞婷和杨晓风等人尬舞之后,还要等表演她的下一个节目,她下台之后便和许景辉并坐在了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剧里有了这样一条定式,就是喜剧不必要多令人眉开眼笑,但一定要在最后令人热泪盈眶。笑料不足,情怀来补,此等喜剧,优劣好坏各有评判。当然,全世界所有的悲喜剧无不在贩卖情怀。许景辉和何莞婷并肩而坐。台上演的是一位母亲含辛茹苦供女儿上大学,女儿起初死撑虚面,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母亲的职业,却不料自己的同学叫钟点工来打扫宿舍,却叫到了自己的母亲。她惊讶犹豫,母亲假装与她不识,顾自打扫。她看到母亲的任劳任怨,痛苦自责,在所有同学面前跪认母亲,并与母亲共同清理宿舍。
正当许景辉思考这种略显老套的剧情思考或可别开生面时,台上的那个女生大声地说出:“她就是我妈!”坐在旁边的何莞婷唰的就哭出来了。许景辉猝不及防,不知所措。他睁大了眼看着旁边哭着的何莞婷。她哭得像个孩子,声音,形态,咧嘴的样子,完完全全一个孩子的模样。她就坐在那里哭也不想遮掩,泪流到脸颊底就用手拂去。她旁边的另一名女生安慰她,她才低下头捂着脸,慢慢的啜泣。许景辉第一次看到这个年龄的姑娘哭,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有人调侃说她怎么都哭了,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想起我妈了。”
晚会结束后,何莞婷把许景辉叫住,把手机给他,一边说:“丢三落四,在你位子上捡到的。”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许景辉身似浮云。
王致用在聊晚会的事,总是不到三句扯到何莞婷身上,一个劲儿的说:“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许景辉问他事由,他说:“你看没看见何莞婷换衣服的时候,洪启昊压着她的腰两边的内衣。”许景辉说:“没看见。”王致用克制地说:“当时何莞婷要换一个毛衣,可她脱毛衣的时候会把内衣带上去,她赶快把毛衣放下,正在迟疑不知所措。旁边的洪启昊见状立即非常自觉的用手压住她的内衣,两只手按在何莞婷的腰上。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许景辉说。王致用正等着这个问题呢,说:“何莞婷旁边有女生,我会提醒那个女生帮忙按住何莞婷的内衣,又不是非他出手不可,即使是平时一起出去玩,不是男女朋友也不能这样啊!”王致用不停地在对自己说自己是在捍卫男女之礼,不停地说。洪启昊和何莞婷上官霄越的关系非他人可比。他们经常出去吃饭,看电影,时而久之,都已形成了惯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许景辉说:“何莞婷什么反应呢?”
“没什么反应,衣服换的干脆利索。”
许景辉默默的点点头。
何莞婷自然不知道这些。他们围着一棵巨大的大树抚摸,参观,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走过各自走过的地方,从未见过对方。她走到一家酒店门口,此时她离学校已经很远了。城市里好像走到哪里都有旅馆,她打算在这里住一晚。她从未在住校期间住过旅馆,可她现在根本不想回宿舍,不想看到班里的每一个同学。
当她走进去的时候,前台有两个人正在开房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司徒扬正,她的心不禁绷紧。想走已经走不脱,站在那里不知是不是该假装看不见。司徒扬正身旁一个男生,与她年龄相仿。司徒扬正回过头不可避免的看见了何莞婷。她惊讶的叫出声“莞婷”。接下来是尴尬,司徒扬正和何莞婷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司徒扬正正与脱口而出“一个人哪”,觉得荒唐,又止住了,转念又想起了白天在群里看见的那张照片。两个人两种尴尬相交,尴尬的不可开交。司徒扬正旁边的男人先开口说:“你同学啊?”司徒扬正点点头。那男人向何莞婷得体的点头示意。司徒扬正说:“那我们先上去了。”何莞婷一个劲儿点头。
司徒扬正和那个男人上楼去了。何莞婷站在柜台前,眉头微微皱着,忽然转身,径直回往学校。
有那么一瞬间,何莞婷觉得自己可笑。随后而来的是迷茫,迷茫就像一双从地下伸出来的手,伺机把无力的人拉进黑暗。大雨淹没街道,天空一片阴郁,风中似有意犹未尽的狂妄,你一脚踩空,是否能有一双手,原来随时准备要扶你。回去的路上,上官霄越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说想明天出去吃,不知道是吃鱼还是吃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