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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使

第十九章:风起

绣衣使 笺俞 3018 2019-08-31 18:00:00

  东海卫的捷报送抵京师的时候,朝堂正在讨论的是日后削藩一事。苏浩在书房接过抵报草草阅了一遍,便丢在内侍举着的托盘上,内侍退下去给抵报归档了。

  东海卫的胜利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胜不足稀,败则重罪。他所要做的无非是战后奖罚,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如今随着小打小闹的结束该想想眼前要办的事了。

  削藩总得有个由头。藩王恪守本职从没有过错;都是宗亲,总不能给自己冠上杀亲的骂名吧。苏浩端起桌上的茶水,又陷入了沉思。

  果然还是交给绣衣使更妥当些。

  十月廿五,钱塘南下部,泗城。

  刘晟早早地起了,到了隔壁把还在梦中的韩云生叫醒。

  韩云生睡眼惺忪,很是抱怨:“你起就起,叫我干什么?”

  “早起早出发,回钱塘了。”

  韩云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刘晟说完一头又栽回枕头上,嘴里直哼哼:“走就走呗,我又不是你们的人。还以为什么事呢,好好的梦都被弄醒了。”

  说完被子又蒙上了头,闷声道:“走时记得关好门。哦,记得把房钱付了。”

  “关门,可以。房钱,自己付。”

  “我钱不够了。”韩云生隔着被子闷闷地回答。

  “那就跟我们走。”说罢掀开了被子。

  韩云生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我离开了京城找你就为了趟这趟浑水。”

  “喂!你整日好吃好喝,哪来浑水一说。”

  “你就是浑水!”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快去穿洗漱,车队已经在楼下准备了,吃过饭就走。”

  “我要吃阳春面。”

  “早就吩咐厨子做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圈后,韩云生终于从床上离开,洗漱好到了楼下。朝食还是让他很开心的,因为有他爱吃的阳春面——清香的鸡汤上漂着几圈金色的油花,汤中一卷玉白的细面,点缀着少许青翠的葱末。韩云生对吃很讲究,大概是过去常年过清贫日子留下的毛病。平时口袋里没几个钱,能吃上一顿谁不想吃的讲究一点呢。韩云生挑了一筷子面条,靠着嘴边吹凉了,“呲溜”一声吸入口中。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韩云生一边吃面一边问刘晟。

  “回京。”

  “就这么走了?”

  “嗯。东海卫的事已经不用再查了,我就没理由在此处逗留了。”

  “不再多玩会?”

  刘晟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借你徽章,凭它绣衣使于各处建立的站点你都可以当作歇脚处。”

  韩云生连连摆手:“别,千万别!到时你们的人把我当成招摇撞骗的,说我凭白捡了个徽章,我就进绣衣使大牢了,活着出来也得脱层皮。”

  刘晟被他逗笑了:“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韩云生问。

  刘晟被他反将,一时语塞。韩云生见状颇为得意,乐呵呵地继续吃面。

  “回去陪我喝酒。”

  “行。”

  一切准备妥当,刘晟一行人向着钱塘城出发。

  韩云生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沿途的风景。原本就是被从床上强拉起来的,现在眼前的风景千篇一律,加上马车晃晃悠悠的,让他再度起了睡意。就这么半睡半醒的状态下终于到了钱塘城。

  对于这么一队马车,钱塘城的居民已经不怎么好奇了,战前有那么几个舍不得家财,举家搬迁的。现在回来了,大车小车地往回拉不稀奇;就这三天已经是第四拨了。瞧见车队停在了临江楼下就更没什么兴趣了,临江楼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只是海盗进城后临江楼受创严重,在打砸抢烧之下辉煌不复,但现在谁还关心这个呢。

  刘晟叫醒了已经睡着的韩云生。在这点上刘晟很欣赏韩云生——亏他也能睡得着且没从马车上掉下去。韩云生打着呵欠,跟着刘晟上了楼。

  楼内的奢雅环境已经毁坏殆尽,桌椅被刀斧劈砍用作柴火,其中不乏上好的梨木。

  “可惜了。”刘晟说。

  “还行”韩云生道:“人活着就不错了,俗话说‘带不走的别留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刘晟笑笑:“这话情意倒是真切。”

  “丁琢呢?”韩云生问。

  “在赶来的路上呢,我们不等他,今日回来就是跟留守此处的绣衣使暗桩交代重组事宜,下午便离开。你若还是困就上顶楼休息吧。”

  韩云生确实还困,在这一层随便找了一个到了格间趴在桌上倒头便睡。这一举动看的刘晟直摇头,一点也想不通这家伙当初是怎么当得了修士的。不过他也有些累了,于是找了地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耳边铃声脆脆,叫醒了刘晟。仆人收起小铃,奉上热茶。

  “这是细姜茶,微辣祛寒,用来提神最好。”

  “谢了。”

  “有事再唤我,请慢用。”仆人带上了格间门,悄声退去。

  随茶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碟糕点,深绿色的,散着茶香。刘晟倒了杯热茶,就着糕点,享受起这一刻的安宁。

  韩云生也从桌上爬了起来。刚刚仆人的小铃声就已经把他从梦里叫醒,眼一睁睡意顿时全无,再趴着也是睡不着,这才悠悠地起身。刘晟见状给他倒了茶递了过去。茶水既有淡淡的茶香,也有淡淡的姜辛,确实适合提神。

  “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刻。”

  “是么,挺好,今天不会再困了。”

  “在京里舒服的日子待久了,一时不适应这种长途了吧。”

  韩云生点点头:“是啊,以前的我要是能搭上一辆马车别提多兴奋了,既省了脚力,又能欣赏沿途风景。现在倒好,困得要死。你说是不是我好日子过不惯啊。”

  “过点稳定的日子也好,修士毕竟是四海为家,还是苦了点。”

  “就是因为苦,所以更知足。修士也不是到处混日子的,我们四处习得技艺再授予他人,行的是善,修的是心。”

  刘晟连连点头,给各自杯中续了茶。

  “给我说说你是因为什么机缘去当了修士?”

  “家里穷,供不起我上私塾。做了修士自有人教我认字。”说到这韩云生笑了起来。

  “当了修士之后呢?”

  “嗯,很好啊。跟我预想中的出入不大。日子虽苦,但受人尊重。”

  “那你怎么还……”

  韩云生打断他的话:“意外,只是个意外。京城跟我想像中的还是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

  “钱花的比哪个地方都快。”

  “能快过宛州和境州?”

  “那不一样,那个两处有商会设立专门接济人的救济堂,而且平时人又少;没钱肚子饿了,到那说一声就行了。”韩云生抿了口茶水,“不过这两年灾民渐渐多了起来,两大商会支持下的救济所要接纳这些人也显得吃力了。”

  “这两年天灾确实多了些,青州大旱,途州水灾。光这两地就耗了国库大半,海盗的事也损耗了不少。”

  “还有人祸,境州流寇,钱塘海盗。”韩云生说提醒他,“善后这些不知又要耗多少库银。”

  “是啊。”

  韩云生想了想,开口:“刘晟你说……这天……是不是要变?”

  “何以见得?”

  “不止我一个人,现在流言散的到处都是,在泗城的时候天天听。”

  “市井言论,不足为信。”

  “我知道,可是越听他们这么讲心里越发信了些。”

  “信与不信全在你,你既选择相信了那就等着好了。”

  “那你呢?”韩云生问,“你觉得呢?”

  “我么”刘晟顿了顿:“我不关心。”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不关心。”

  “天下与我无关,又不是我掌握着这天下。真等到了那天,头疼的是上面那位,我们这些人不算什么。”

  “你倒是,看的很清楚。”

  刘晟点点头:“你若是上三代皆身处官场,你会看的比我还要清楚。如若可以,我真的希望永远不要这一身绣服。上头人看不上,下头人背地里又唾弃,很难交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友。”

  刘晟说这话的时候,无意中流露出的苦涩被韩云生看在了眼里。

  “茶快喝完了,我去添点。”他起身出了格间,留下刘晟一个人。

  “韩云生。”刘晟叫住了他。

  “何事?”

  “再多要碟点心。”

  韩云生笑了:“知道了。”

  韩云生一直在想自己算不算刘晟的朋友。彼时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出手救了刘晟,当得知面前的人是绣衣使时他心里是很失落的——他希望刘晟死在那。平民对绣衣使没有好感是不争的事实。可越跟他走的近就越觉得刘晟身上散发的一股子可悲的气息,这气息时有时无。他能在冶金司任职混一口饱饭全赖刘晟记得自己的恩情,从这方面讲他是个好人。他一辈子会是个好人吗?韩云生知道答案。

  绣衣使的制服很好看,好看的东西一般是遮丑用的。

  刘晟原本叫住韩云生是想说别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变了。想了想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不同。他可以随时脱身,而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楼梯处传来“蹬蹬”的脚步声,脚步很急。听得刘晟好奇,起身出了格间。

  原来是丁琢,他回来的比自己预估的要早。

  “什么事?”

  丁琢没接话茬反而递给刘晟一封信,信上盖着三条纠缠为一体的蛇的印章。

  “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刚,我还没看。”

  三蛇印,极重要的事才会盖此印章。

  刘晟打开信封,折叠的纸上只写着简短的一句话,两个字——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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