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寒默然,他去便去吧,任谁也左右不了熠王的心思。
随苍悬易步过琅琊瑶柱,走过廊腰缦回,青岁之间,幽静之处,绿树环绕的宫殿盛开一处,棱棱檐角,精刻雕梁。
一行气质出众的人进入宫殿,刚一踏入,莫轻寒看见眼前一人着素色淡雅流香裙,绾飞云鬓,佩淡色流苏坠,不惑之年,两颊微满,光神有亮。
那人见到轻寒一脸惊喜之情,忙上前握住她的柔夷,淡色花样水仙衣逶迤拖地。
“寒儿,我的寒儿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景妃蓦然双目微红,欲语又止,似有喟叹。
“姑母..”
几人轻坐殿内,苍悬墨手执青花压手杯,细细端详青色的纹刻,俊美的面容散发着冷漠的气息。
“我是原本就不赞成你入军营,可你母妃执意如此...”景妃怜爱的慈颜溢满言表。“一个女孩子到底该深居闺卧,她却狠心让你去战场厮杀,现在看来,或许她的选择是对的。”绵绵柔柔地话语似秋月折光,清水涟漪。
轻寒笑了笑,清雅的气质淡淡出尘。
“阿姐若论身手和兵法,放眼天下,怕是无人能及。”苍悬易硬朗的轮廓氤氲着淡淡柔和。
“别这么说我,旁边有人。”莫轻寒面露谦色,凤眸微垂。
“王妃当本王是外人?”他斜倚软榻,一袭慵懒,暗紫的眸光似要把她吞没。
“寒儿不是这个意思,王爷与寒儿如今是夫妻,自为一体,怎会有谁是外人的说法。”景妃深居后宫多年,虽不外出,但也知晓这位熠王的脾性,冷漠狠厉,风流浪荡。“她刚嫁到熠王府不久,又不善言辞,还望王爷费心照顾。”
莫轻寒淡淡的看了一眼苍悬易,一派清冷淡雅。
“景妃娘娘说的是,轻寒如今是本王的人,怎会不好好照顾她。”说罢欲身手揽住她的盈盈一握地腰肢,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苍悬易笑了笑,未做声。
他一直琢磨不透,那日派人装成刺客袭击,她为何不出手,一直处处躲避,百战沙场的人怎会被区区刺客所伤?
景妃见二人的互动心下了然,连忙温婉地礼笑道:“寒儿从小就不似寻常女子,虽看起来冷清不近人,但到底也是心思细腻婉转的。”
“姑母快别取笑我了。”轻寒泠泠的清眸闪动柔光,似折月落花,含蕊运香。
几人又叙了片刻。
“母妃,时辰到了,宫宴快要开始了。”苍悬易低敛的雄厚音色似海阔天辽。
.............
几人移步,顷刻之时,步入云露殿。
琉璃彩文帐悬挂殿顶,帐上散珠玉盘海棠镶嵌,明色流苏长长坠地,云顶檀木为粱,海天水晶为灯,盘桓的龙横亘云柱,袭金之色恍若天外,檀香木雕刻的金色凤凰展翅于飞。
紫香罗水晶注碗横亘排列,蓬莱盏晶莹的玉色、金蕉叶端于云仙白木桌上,九枝琳琅着腰灯燃着点点星火,漆花盘上玄纹刻镂,博山香炉紫烟袅袅。
随苍悬墨步入殿座,他一副生人勿近,淡漠疏离,直直地将偷瞄的官家小姐生生逼走。苍悬易把玩着腰中玉佩,低首无言。
一窈窕女子身着粉色宫装,珠饰满盈,朱云蝉鬓,盈盈步子袅娜生辉,步步生莲。她直直地向着苍悬墨的位子走来,停在跟前,仿佛没见到一旁白衣的轻寒,温婉一笑似灼灼桃夭。
“祁蕙拜见王爷,王爷千岁。”
苍悬墨只是‘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淡漠疏离。萧祁蕙轻咬朱唇,感受到周围淡淡的尴尬,看了眼一旁的莫轻寒,脸面似有些挂不住,便柔柔地告退了。
轻寒挑眉,一手撑着,侧首看着苍悬墨,勾起唇角:“这么个美人,王爷也不理人家,怎么对得起您那风流浪荡的名号?”
苍悬墨看她一脸嘲意,也将手臂撑在桌上,侧首看着她,二人保持一个暧昧的距离:“王妃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我要是介意,早就被你后院那几十个女人气死了。”轻寒转过头坐正,不再去看他,似有若无的异样在心底蔓延。
“原来王妃介意的是她们。”
“我没有,你别胡说。”她扭头,直视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你该庆幸没有嫁给皇帝,若是对付那后宫三千佳丽,你会被啃得毛都不剩。”他暗紫色的眼眸满是揶揄。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一击?”她反问。
这句话倒是提醒他了,那日遇袭她未还击,而是步步退让,另他心下生疑。
“那日,面对刺客袭击,你为何处处退让?甚至受伤,你的身手不会如此的。”他幽深的紫眸看着她扭过一旁的侧脸,绝代风华,似碎玉风动,涟漪绕城。
“我故意的,不行吗?”她垂眸,未看他。
“莫轻寒,你有事瞒着本王。”他微微不耐,一手抓过她的柔夷,掌心温暖如玉,淡淡异样。
“我当然有事瞒着你,难不成什么事都得告诉你。”她不耐地挣出他的手掌,深色淡然地瞥了他一眼。
苍悬易深深地看着她,脑海里是无数种千变万化的可能,然后终止,他不再看她,默不作声。
一旁的苍悬易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下百转千回,未曾出声。
宴会邀请的皇亲国戚陆陆续续地步入殿内,直至中央高座上的一抹明黄到来,嫔妃齐聚,皇后当道,众人坐罢。
只余前方一个恢宏冷冽的金色玄铁王座未有人来,不知是缺席还是未到。
盛宴即开,王座的主人迟迟未到,轻寒有些诧异,皇帝都来了,这人怎的还未到?
东燁皇帝脸色肃宁,虽是不悦,但到底未曾开口,这就更让人好奇了,王座的主人不仅迟迟未到,连皇帝都得把气憋在心里。
苍悬墨一脸淡然,仿佛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蓦地,殿外走进一冷厉男子,一身冷幽玄纹黑色劲装,半边披风烈烈缱绻,五官刚毅俊美,其压迫之势浑卷似烈焰。
他径直地走到皇帝面前,单膝下跪:“摄政王身体抱恙,未能前来,还请皇上见谅。”
他面无表情地散发强硬的气息。
“无碍无碍,既然摄政王身体抱恙,便好生休养吧。”说着皇帝惺惺地面露惋惜之色。
“既如此,臣告退!”这冷酷的人来的快,走的也快,直到他出了云露殿,压迫的气息才稍稍缓解。
莫轻寒微微震惊,这位只手遮天的摄政王连下属都如此狂妄,那他岂不是更加可怕。
她忽然觉着寻找梵兰花没戏,不由地心下凉了一半。
“奏乐~”太监那雌雄难辨的长音拉起。
悠悠旋律交织着神圣与华丽,辽辽地回旋于大殿的空宁。
“诸位且当做家宴,不必拘束。”皇帝似乎在得知摄政王缺席后更加愉悦。
众人执酒,举杯邀迎,琉璃金枝,尽盛茗醇,海味珍馐,溢香漫漫,男子入酒顺喉,女子以袖掩酒,俯仰之间,微醉呈意。
“素闻熠王妃豆蔻之年已阅兵法千文,握调兵之术,可谓百战百胜。”
“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可否请教王妃?”一男子身形魁梧,端坐凛然。
众人看向她,目光交聚,各色的眼神交汇而来,仿佛正在等她开口。
轻寒周身静然,淡雅出尘似水中弄月:“请说。”
“敌方布军形之阵,呈虚守可攻之势,若我方以策对攻,则如何?”
莫轻寒不假思索道:“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应以利诱之,以乱取之,以实备之。我军当以实为形,虚为势,虚实交错,先胜后战,则必可攻也。”
她这几句话娓娓道来,声色清朗,撼动之际,似水激寒冰,风动碎玉。
那武将模样的男子满含赞赏地点了点头道:“王妃一袭话,道出虚实交错的兵家之道,在下佩服!”
轻寒依旧神色淡然,气若幽兰。
苍悬墨深邃的紫眸几许赞赏划过。
“世上有人言,青云剑法有十重八招七十二式,不知所言属实?”一人问道。
“此剑法乃北幽皇室秘策,不可为外人所知,抱歉!”轻寒双眸似水,清雅之颜,白衣卿卿,在一群五彩斑斓的纱裙中格外出众。
“长公主如今已嫁入我东燁皇族,自然也是我东燁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一娇纵的艳美人烟波微转,含微微讥讽意。这位三公主乃是皇后所出,自幼娇惯。
“你都称我为长公主了,哪有把我当成东燁之人的意思?”轻寒不动声色地还击,冷静之态似水清灵。
那跋扈的公主美目微扩,心中微怒,一张美颜似出水芙蓉,苍锦冷笑道:“熠王妃年年征战沙场,恐怕早就忘了女德之言,身为女子,当精通琴棋书画,巧学舞歌女红,熠王妃恐怕这一世活颠倒了吧?”
苍锦说罢媚然艳笑地看向轻寒,艳俗的容颜下含着微微扭曲。同是公主,为何她就万众瞩目?苍锦从第一眼见到她,心中就微微不适,看到她冷静自持,吐语如珠,苍锦就心下恼然。
“阿锦!”皇后见场面有些尴尬,微微怒斥苍锦,实则暗含娇惯。
“《礼记》有言,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不失足于人,公主如今都占了两样了,何谈女德之言?”轻寒眼眸无波,淡然的嗤笑更让苍锦怒火中烧。
“熠王妃不会刺鞋作袜,引线绣绒,却总是空而论道,纸上谈兵,到底也不过如此。”苍锦努力着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原本只是想讥讽她几句,没想莫轻寒到处处与自己作对,口不留言。
“公主拿根绣花针能打败敌人的千军万马?”轻寒又是反问。
“公主殿下说的不错,如今熠王妃已嫁入东燁,还谈什么兵法计谋,若真如此将权谋玩于鼓掌,那..”祁蕙柔柔地绵言细语却如同针扎毫不留情。“那不就如同历史上的‘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吗?”
苍悬墨眉头紧蹙,心下不悦,冷冷地扫了一眼萧祁蕙道:“莫非都当本王不存在吗?”
此话一出,四周皆静,苍锦不敢所言,她是极怕苍悬墨的。而萧祁蕙则满脸尴尬,心下不甘心。
“区区一个官家小姐,也敢王妃出言不逊,来人,割了她的舌头。”冷冽的气息带着不可逆转的强势,紫眸凛冽,不容忽视。
萧祁蕙装出的优雅刹那崩溃,她吓得浑身直颤,连忙跪地求饶,泪珠倾洒,哀哀戚戚。
皇帝似乎有些无奈,他是知道这个儿子的,这么多年皇权被他一点点架空,皇帝也没有说什么。
苍锦再也无法镇定,她知道苍悬墨这么做是做给她看的,可她不明白,苍悬墨不是一直和莫轻寒是死敌吗?怎么如今...
直到萧祁蕙挣扎着被拖出殿外,众人才稍稍回神,不由地后怕。皇后轻捻着佛珠,口中默念,眼底精光闪过,几缕阴暗隐藏深处,这位远道而来的熠王妃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