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飞的情绪非常低落!
他从白家村出来,沿着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慢慢向衡山东侧的一个山谷内走去。
此时正是盛夏的正午,山上虽有微风,但烈日当头,却也把人晒得很是难受。张一飞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他已穿过山谷,进入到衡山腹地。
他正觉得口渴难耐时,抬头见右侧的小溪边有一座庙宇,这座庙宇看上去很是古朴,大门上的红漆已经剥落了大半,门上写着的“圆觉寺”三个字也已微微褪色,门口的两颗大松树的树干已经枯裂,院墙的青砖上也已长出苔藓,让人一望而知这座寺庙已很有一些时日了。
张一飞微感愕然,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到了衡山腹地中,难怪眼前的这座庙宇看上去这么朴实无华,完全不像外面的寺庙那样座座都是红砖大瓦、高塔鎏金。
他此时正觉得口渴,想着进去讨口水喝,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庙内只有一座大殿,大殿门口有几块石碑,石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看上去也很有一些时日了。
此时院内的一口水井旁,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光着膀子身形微瘦的小和尚,正用木桶从水井里打出一桶水。然后那个小和尚拎起旁边已打满的另一桶水,竟然双臂伸开,将双桶平举起来,键步如飞地走向庙宇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有一个排水道,小和尚将两桶水倒进排水道后,又拎着两个桶来到井旁,打出两桶水来。
相同的一幕又发生了,小和尚从井里打出两桶水后,平举着拎到排水道处,将水倒进了排水道,然后又返回井旁去打水。
张宇飞看小和尚这样往返了三次,就大概知道这个小和尚是在干什么了?
排水道外连通着小溪,小和尚将水桶平举着倒入排水道理,分明就是在练习臂力。那两桶水加起来,没有一百斤也有八十斤,能够将这个重量的水平举起来,这个小和尚的臂力已相当惊人。
张一飞的心中涌起了熟悉而又温馨的感觉,二十年前,在湘西深山的小村里,爷爷不正是这样训练他的吗!只是今天的主角,换成了这个光着膀子的小和尚!
张一飞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冲小和尚喊道:“嘿,小师傅,你这样倒水,不是很浪费吗?还不如拿点给我喝呢!”
小和尚见进来的陌生人开口,就放下水桶,憨厚地冲张一飞笑了笑,他笑时露出了满口雪白的牙齿。
他冲旁边的一个禅房喊道:“师傅,有人进来讨水喝。”
一个须发皆白、身形微微佝偻的灰衣老僧闻声缓步从禅房里走出来,冲着张一飞作礼道:“阿弥陀佛,小庙偏僻,少有人来,倒是怠慢施主啦!施主想要喝水,就去斋房内取瓢自饮吧。”老僧说完,就微闭起双眼,自顾自地轻声念起经文来。
张一飞见这名老僧年事颇高,就上前见礼道:“多谢大师!晚辈路过贵寺,天热口渴,就想过来喝点水,打扰两位啦。”
老和尚并不开口回话,只是在原地轻声念着他的经文。张一飞也是生性洒脱的人,他见对方不吭声,就按照老和尚的吩咐,去斋房取出一个水瓢,从小和尚打出的水桶内取了一瓢水,大口畅饮起来。
“好水,真是解渴!”张一飞一口气将瓢内的水喝完,忍不住夸赞道。
“水就是水,并没有好坏之分;人心有了差别,才让水有了好坏。世间万物本来平等,因为有了分别心,才让他们有了好坏之分、低贱之别!”老和尚随口说道。
张一飞对佛学也有一定研究,闻言就知道这个老和尚的修为不一般,再看刚才小和尚练功的套路,更证实了他的想法,对方极有可能是一名隐世潜修的高僧。
他心里一动,向老和尚行礼道“大师佛法精深,字字禅机。晚辈有一事不明,想向大师请教,还望大师能指点迷津。”
老和尚抬头望了张一飞一眼,道:“施主有事,不如移步到禅堂说吧。”
张一飞道了谢后,就随着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到禅堂坐下。
老和尚开口道:“老衲空明,实不敢称佛法精深,但我观施主脚步虚浮,神思恍惚,应该是有事在身。施主但请直言,望老僧能为施主解惑一二。”
张一飞暗赞了一声厉害,老僧只是看了他两眼,就能看出他脚步虚浮神思恍惚,可见这个老僧的眼光是多么犀利,这无形中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微一沉吟,就开口道:“大师慧眼,晚辈不敢隐瞒。晚辈张一飞,师承祖上传下的风水寻龙之术;晚辈昨日从一座古墓中挖出了一支蛊虫,这只股虫今天杀死了几个人,晚辈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流落至此!就像大师刚才所说的,水无好坏之分,那大师认为我将蛊虫从古墓中带出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老僧听完张一飞所说,神情仍是那么波澜不惊,脸上看不到任何神色的变化,旁边小和尚却是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他嘴巴张了张,要不是老僧在旁边,估计都要震惊得叫出口了。
开玩笑,杀死了几个人!?怎么从眼前这人的嘴里讲出来,好像没多大的事情一样!他竟然只是在和师傅讨论这个事儿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僧盯着张一飞看了一阵,缓缓道:“贫僧观施主所说,并不像虚言玩笑。这样说来,施主果然不是普通人,但不知施主可知天道二字是何意?。
张一飞闻言一愣,微微思索后,就摇头道:“晚辈沉迷世间,营营役役,平日虽尽量按照祖辈传下的规矩行事,但自知早已迷失了本心,根本就不知道天道是何意!”
老僧闻言,合掌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并未迷失本心!悟道无早晚,但在一念间!天道浩渺,自然法则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所谓自然法则,对我佛家来说,就是讲求顺遂自然,凡事不可勉强。从这一点来说,蛊虫出世或者是几个人被杀,都是自然事件的一部分,施主只是在这其中扮演了一部分角色罢了,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其实不用太在意的!”
张一飞闻言,苦笑道:“大师是世外高人,自不会被这些事情羁绊!但不管怎么说,晚辈身处其中,不管是蛊虫出世或者是几个人被杀,都是因我而起,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应当为这件事负起责任。但因人小力微,故而深感痛苦无奈!”
空明老僧闻言,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有明白!好和坏,就拿你说的蛊虫来讲,它杀人是恶,但人们若能将它用好,则可为善;善恶只在人为!天道酬勤,天心向善!蛊虫出世,只是到了它该出世的时间而已,若它出世只是为恶,则必不会长久,施主无需太放在心上!”
张一飞咀嚼着老僧的话,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弟子愚钝,还是不不懂大师的意思,我现在只想杀死这只股虫,让它不再危害人间,大师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老僧看了张一飞一眼,呵呵笑道:“我再举个例子。前几年曾肆虐一时的萨斯病毒,破坏经济、危害人体健康,表面上看起来这种病毒是恶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病毒原本就存在于世间,那它存在的根本意义是什么?也许不是危害人类,而是为了守护人类也说不定。比如说有恐怖的外星生物入侵地球,萨斯病毒就可以和其它病毒一起,消灭外星生物。世间万物,因果轮回,如果我们将萨斯病毒完全消灭,岂不是自己除掉了自己的一层防护罩,那最后可能就是我们人类自己也被灭亡。这样想想,你认为萨斯病毒是善是恶呢?水就是水、病毒就是病毒,蛊虫就是蛊虫,并没有善恶之分啊!”
“还有,你说的蛊虫能被人埋在古墓中,就说明有可以克制它的方法,我建议你再回去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张一飞闻言一愣,接着竟哈哈大笑起来。他长身而起,向老僧深深就是一礼。
“大师指点,如醍醐灌顶!晚辈这就走了,如果能解决问题,晚辈定不敢忘记大师今日之恩!”
张一飞对老僧再施一礼后,正准备离开,忽听老僧开口道:“施主稍等,施主姓张,师承家传的风水寻龙术,可认识鬼手张天明?”
张一飞闻言微愕,道:“大师竟然是我爷爷的故人,晚辈失礼了。”
老僧再次呵呵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他道:“故人之后,甚好!不知道老鬼手还在不在世啊?”
张一飞神情一黯,道:“爷爷十多年前已经离世!”
老僧默默点了点头,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虽不能悟透生死,却是早已看开放下。
“既是故人之后,此事结束后,若是有缘,施主不妨多来我圆觉寺,希望还能再看到施主!”
张一飞施礼点头,就那么洒脱地离开了古寺。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明白老僧的意思,老僧一顿好坏、善恶、天道、因果,这些禅机让他如坠云雾般,一时半会肯定是搞不懂的。但老僧最后几句话,却着实点醒了他。老僧说得没错,古墓中应该有能够控制蛊虫的方法,他要尽快回去找一找。
张一飞走出古寺,在山道上快速前行着,他越走就觉得心内越亮堂,他的生命像是被老僧传递的佛法照亮了,深感到不虚此行。这或许是命运,竟让他鬼使神差般的遇到了老僧,这么快就打开了自己的心结。
他本是生性豁达、智勇沉静之人,心结一旦打开,心智就快速运转起来。
他和张勇等人在古墓中的行为,确实有很多可疑古怪之处。他之前就在疑惑,为何古墓中没有任何的危险机关,那道铁门也打开的太过顺利,现在想想,仿佛古墓的主人并不太阻止有人进入将蛊虫带出一般!而古墓的主人明显是心地善良之人,显然不会让蛊虫为祸后世。这样想来,古墓中肯定留有可以控制蛊虫的方法,只是他们在古墓中的时间太短,就连壁画上的内容他都没有仔细看,才将控制蛊虫的方法忽略过去了!
控制蛊虫的方法不是在壁画上,就是在那座石室之内。这样想着,张一飞的脚步不觉又快了许多。他要尽快赶回古墓,找到控制蛊虫的方法。
而在他后方远处,在古寺的大门口,一名老僧望着渐渐远去的张一飞,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在这个浮躁的尘世,在现在的年轻人中,张一飞的心性智慧和根骨已经是不错了!他有一种感觉,张一飞和佛门有缘,一定还会再来圆觉寺的。
那将来这个世界上,可能还会再增加一个智者、觉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