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打菜窗口白板上的菜名，在排在队尾的方自归的目光里有些模糊。刚跑进食堂的汤胤看到方自归，晃着手里的白色饭盆说：“自归，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饭，我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
买好饭菜，方自归和国宝找到一张空餐桌吃起饭来，不一会儿汤胤果然过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大汉。
“自归，”汤胤说，“这位是学生会体育部部长，九三级的，也是我们老乡。”
“哦。”方自归应了一声，“你好。”
方自归不太喜欢那大汉的发型，又听说是学生会的，态度也没有特别积极。此时的方自归完全想不到，这位来自学生会的大汉，将来会和自己成为生死之交。
那大汉声若洪钟地自我介绍：“我叫张虎。张学良的张，杨虎城的虎。”
身材高大的张虎外形上看不象四川人，但他说的川普确实比较正宗，“虎”说成了“斧”。他霸气侧漏的自我介绍，让方自归开始对他产生好感了。
方自归笑道：“我叫方自归。”
张虎道：“方哥，正是要和你商量一件大事。”
方自归和莞尔分手后正觉得无聊，听了这话，心情有些激动，“快说！什么大事？”
张虎道：“全兴队要来上海踢比赛了。”
汤胤道：“成都主场，球市火爆的很。”
张虎道：“全兴到上海踢客场，我们要让全兴队感觉到家乡人的支持。”
汤胤道：“最好把客场搞成主场的感觉！”
原来，这所谓的大事，就是中国第一次举办的职业足球联赛。
职业联赛首次开赛后，球市火爆，因为球迷们相信，支持联赛就是支持不堪回首君再来的中国足球。而全国所有球市中最火爆的，正是四川的成都。九四年的成都甚至有“送茅台不如送球票”的说法。
张虎道：“全兴队也争气，积分一直都排在前三。”
方自归点头道：“嗯，这个我知道。”
汤胤道：“成都主场，全兴不惧任何强队。”
方自归又点点头，“《足球报》是这么说的。”
联赛开始前，方自归都不知道SC省有个一本正经的男子职业足球队。联赛开始后，和老夏一起看联赛，方自归才知道四川有个男队，才知道成都的比赛现场不但有人山人海，还有人浪，才知道成都赛场玩儿的有声有色。比如现场有敲锣打鼓声，管弦丝竹声，客队队员受伤，还能奏响哀乐。最震撼的，是四万人一起吼“雄起”。成都主场，真正是锣鼓与哀乐齐鸣，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一色就是全兴队服的黄色。
汤胤做了许多铺垫，终于抛出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我打算这么搞。联合上海所有大学的四川籍学生，在全兴队和上海申花队踢比赛的时候，到现场为四川队助威。”
汤胤比较有趣，老爸是上海人老妈是四川人，他自己也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但他在校园里喜欢自称四川人，并且对四川队打败上海队这件事非常热衷。
方自归问：“什么时候比赛？”
汤胤道：“就七月初。”
方自归把饭盆往桌子上一顿，“干！”
周日这天早上，天蒙蒙亮，方自归口袋里装了一张上海地图和一张高校联系人清单，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按照计划，这天方自归要串联十多所高校，不抓紧时间不行。
在第一次的串联当中，方自归认识了体育学院的余青和任心慧。
余青是方自归那张高校联系人清单上唯一的女生。见到余青前，方自归并不知道余青是个女生，因为余青虽然是女的，可柳青却是男的。见到余青后，方自归一秒内评估完余青的颜值和身材，就向余青详细介绍了给四川队助威的计划，想不到这个女生听后非常积极。
“我有个闺蜜，我把她叫来一起共谋大业！”余青说。
“共谋大业？”方自归笑，“好啊！”
见到余青的闺蜜任心慧，方自归一惊，心想两人怪不得是闺蜜，生活哲学肯定比较接近。任心慧的吨位和余青差不多，两个人都是胖丫头。三个人商量起来，最后方自归说：“海报内容不需要每个学校都一样，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
余青道：“对，无所谓，先在食堂门口把召集四川学生的海报贴出去，看看有多少人报名。”
任心慧道：“落款的联系人就写我们两个吧。”
余青说：“要得。我今天晚上就把海报先写好，明天贴出去。”
谈完正事，也到了晚饭时间，两个闺蜜就邀请方自归一起吃饭，三人便一起去食堂。路上闲聊，方自归对余青所学的专业有些不相信，余青就拉着刚走进食堂的方自归走出食堂，走到外面一条人不多的路上。
余青把饭盆递给任心慧，对方自归豪迈地说：“我翻几个筋斗给你看。”
然后，方自归就看见余青在马路上连翻了几个筋斗，目瞪口呆。看见电视上有人翻筋斗，方自归一点儿也不稀奇，可余青在眼前的这种环境里翻筋斗，给方自归一种英姿飒爽的既视感。
方自归感叹：“卧槽！”
余青问：“服不服了？”
方自归点头：“服了。诶我就纳闷了，你又不是练铅球的，你把自己弄这么丰满干嘛？”
任心慧和余青哈哈大笑，余青道：“八戒的生活不妄想悟空的身材。”
方自归疑惑，“什么是八戒的生活？”
任心慧笑道：“她早饭五瓶酸奶，两个肉松面包，还要吃水果。”
方自归更加感叹：“余青，你吃东西这么充满仇恨啊？”
余青轻松一笑，“好吃啊。小时候没喝过酸奶，没吃过面包啊。”
第一次有趣而辛苦的大串联结束，三人核心小组当晚就在汤胤宿舍楼的走廊里开了一个总结会，因为这时宿舍已经熄灯了。汤胤最后的总结是：“形势一片大好！”
小困难是有的，比如好多学校没有老乡会，但是整个项目，算是顺利启动了。谈完了项目，三人又摆了会儿龙门阵，汤胤倾诉道：“今天很有成果，就是把老子累惨了。”
做为项目发起人，汤胤以身作则，承包了上海西南、西北方向的高校，包括“去去山川劳日夜，遥遥关塞断烟霞”的闵行交大。
方自归说：“奇怪了。我骑了整整一天自行车，真不觉得累，就是把屁股磨得有点儿疼。”
张虎道：“我也不累。”
汤胤道：“你们两个很能骑车啊！”
方自归道：“我以前都不知道我能骑这么长时间的自行车。”
张虎笑道：“方哥，暑假里没什么事，我们搞一次骑行怎么样？骑远一点儿。”
开完会回到宿舍，方自归躺在床上，一时间兴奋得睡不着，便回忆这天穿过的许多大街小巷，看过的许多大学。
方自归看了这么多大学，有些收获，既有低级的，也有高级的。
比如说厕所。工大的厕所，蹲位之间有隔板，但是各蹲位并没有门，进进出出的厕友，便能从出恭同学的侧面，清晰地观察到他们深浅不一的臀部，以及他风格不一的撇条方式。这种格局的厕所，方自归原来还以为仅仅是工大特色，这次到上海这么多高校一串联，方自归才意识到这种厕所很普遍，证明此时隐私还是公有制，撇条也是要与人分享的。
比如说毛爷爷塑像。有的学校门口有毛爷爷像，有的学校门口没有，串联的学校一多，方自归渐渐发现毛爷爷像只存在于重点大学的门口，像复旦、同济、华师，门口都有一尊巨大的毛爷爷石像，每天微笑着向进进出出的师生们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