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看不到几颗星星，球场内被灯光照射得如同白昼，球场中间绿油油的草坪上，站了密密麻麻五六千人。
方自归一把拽住了大成的胳膊，“别冲动！”
大成一声虎啸，“他们不是要打我们吗？打嘛！！！”
四川的麻将桌上，流行血战到底的打法，但在这种场合，方自归认为血战到底不适合，劝道：“小不忍乱大谋。”
大成圆睁双眼，“忍无可忍咾！”
张虎一脚踢开地上的一个矿泉水瓶，“妈卖批，一起冲出去！老子们怕他们吗？”
但是，方自归依然认为，在敌我兵力20000：6000的情况下往外冲，是绝对违背孙子兵法的。方自归说：“兄弟，要是传出去，咱们兄弟在虹口体育场被灭了……这不成笑话了嘛？！”
大成又是一声虎啸，“那怎么办？！”
方自归道：“你们俩跟着我，我们先到外面侦察一下，看情况相机行事。我不动手，你们千万不要先动手！”
这时比赛已经结束几个小时了，可绝大部分四川球迷依然滞留在球场内。方自归先稳住了脾气暴躁的大成和张虎，便和大成、张虎一起，三人没人拎着一截棍子，向体育场外走去。
三人走出球场，发现球场出口到体育场大门之间还是四川球迷的地盘，然后听说要打架的上海球迷就在大门外的街对面。方自归正观察着地形，突然注意到一长串大巴一辆接一辆开进了体育场大门，几辆先开进来的大巴，已经停在体育场铁围栏内的小广场上，开始上客。一看到这情形，方自归计上心来。
方自归刚刚在情场上使用了三十六计之走为上计，效果良好，此时该计又从方自归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既然“走”是应对危机的良策，那么在情场和球场应该都一样好使的。
方自归带头走向正在上客的大巴，对跟着自己的大成和张虎说：“把棍子扔了，上大巴！”
张虎道：“大巴要去哪里？我们是不是先问清楚。”
方自归道：“不用问，去哪里都可以，反正大巴停下来第一站，我们就下。只要出了包围圈，其他都是小事。”
三人混在排队的人群里上了大巴，方自归小声嘱咐大成和张虎不要多问，免得被赶下车。大巴一塞满人，便关上车门，开出了体育场的大门。
方自归透过乘客间的缝隙看向车窗外，看到体育场外的街道上，似乎确实是站满了人。
大巴开出去不久，方自归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但方自归知道，在虹口喋血的危险肯定是没有了。
当年王亚樵策划了在虹口公园向搞庆祝的日军扔炸弹项目，干掉日军淞沪之战总司令，是为了民族大义，可为了一场球赛这种人民内部矛盾而喋血，肯定是不值得的。
大巴开了很久才终于第一次停了下来，此时方自归、大成和张虎早就转得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处。趁下车路过驾驶室，方自归问司机：“师傅，请问这是哪里？”
“宝山。”
方自归心里一惊。
宝山是三个人都听说过的，但全都没来过，他们想象中的宝山，是个遥远的应该到处都是炼钢炉的地方。
郊区的星星亮了一些，马路非常黑暗，好多路灯不亮，增加了不妙的氛围。三人下车后，就商量怎样回学校，最后决定打的去工大。这时已是夜里十二点，三人饥肠辘辘，看看周围的景色非常荒凉，既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公交车，也不知道该乘哪路公交车。
等了很久，终于来了一辆空出租车。上了车，方自归放了心，可汽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了一阵子以后，方自归放下的心又渐渐提了起来。
方自归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见计价器上的字节跳动非常疯狂。
出租车十元起步费，超过三公里后每公里二元，对于月收入一百多块的方自归来说非常昂贵。方自归并不知道宝山到工大有多远，担心如果计价器最后跳出来一个天文数字，就非常尴尬了。
接下来的路程，方自归眼睛死死盯着计价器，心脏随着计价器数字的跳动一起快速跳动。方自归第一次坐出租车不知道怎么开车门，没想到这第二次的体验，比第一次还要惊心动魄。
计价器的数字突破了三十，又突破了四十，方自归的心脏越跳越快，同时心里期望计价器越跳越慢，直到计价器的数字终于停在了四十六点四。
方自归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加上大成的十几元和张虎的十元，总算钱够了。
这一晚，方自归和大成只好挤挤睡一张床上。第二天一早，方自归招待大成在工大食堂饱餐一顿，大成回了自己的学校，方自归就去找张虎，找到张虎再和张虎一起去找汤胤。在汤胤的宿舍里，工大三杰碰面开项目总结会，方自归才知道，汤胤也相当蹉跎，饿着肚子回到学校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汤胤告诉方自归和张虎，在警察的隔断和监视下，上海球迷与四川球迷最终没有在街头爆发大范围群殴，最后连小范围火力试探都没有发生。
方自归暗暗后悔，什么“出来一个打一个”，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早知如此，那也不用四渡赤水到宝山，然后在那遥远的地方打什么出租车了。
总结到后来，张虎说：“咽不下这口气。第二轮比赛，等上海队到了成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定要整转来！”
老爸是上海人的汤胤表示对上海人很了解，“没办法整。成都主场你怕连个上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整嘛？”
方自归横眉立目，“那就明年，虹口体育场，我们再杀回来！”
张虎依然怒形于色，“对！我们卷土重来！”
汤胤一拍大腿，“好！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