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房间里的灯光瞬间全灭了,方自归看见楼前那条路上已空无一人,路灯还亮着,已看不清颜色的树,静静地立在路边。
方自归开门进了宿舍,意外地发现宿舍里热闹非凡。
丁丁雷霆万钧地摔出一张黑桃七,“拱猪!”
为了展示电气系学生的学养,在没有《东京爱情故事》的夜晚,一零一的同学们竟然也开始偷电了。
宿舍内灯火通明,五大光棍一个没睡,四个拱猪,一个打游戏,整个宿舍的人力资源得到了最充分的利用,好像改革初期的私营企业,没有一个冗员,用血战到底的态度迎接每一个节假日的到来。
方自归看见打牌的四个人的脸上,都贴着长短不一、数量不等的白纸条,猛一看好像四个白无常,问:“今天什么情况?”
丁丁道:“从明天起,全国开始实行双休日,我们决定今天玩通宵以示庆祝。”
方自归想起来,报上是有这么个消息,说从今年五月一日起,全国首次实行五天工作制。
老夏看了一眼方自归,“神,怎么你今天这身衣服……看起来有点儿飘逸呢?”
莞尔老爸比方自归高大,所以方自归穿莞尔老爸的衣服就显得飘逸了。方自归道:“这身衣服是我女朋友老爸的。”
小莫道:“神,你在女朋友家被扒光了吗?”
方自归道:“滚!”
正打游戏的兽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忙里偷闲,嬉笑道:“神,明天就放假了,今天怎么不在温柔乡里多缠绵一会儿?”
方自归骂道:“滚!”
老夏一把撸掉脸上的纸条,“神,我想睡了,这把打完了你来打。”
方自归心想,也好,今天四川队刚输了球,正需要一件事情对冲一下悲伤,索性再接再厉,给小莫的脸贴上更多的纸条吧。
第一次有了双休日,两个联谊寝室就联合策划了一次去苏州的旅游。有个女生在苏州有亲戚,亲戚家在市郊太湖边上有建在自家宅基地上的大房子,所以晚上的住宿问题也解决了,于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两个宿舍的十二位同学一起出发去苏州。
一行人坐火车近中午时到了苏州,在火车站随便吃点东西,大家再坐公交车去留园。一群人买好票走进留园后,出现一个小插曲,桑妮在背包里摸索一番后,惊呼一声:“哎呀,我的钢笔忘带了!”
原来桑妮有个雅好,就是旅游的时候,喜欢挑最经典的景点画一幅钢笔画,然后签上日期写几句感想留做纪念。桑妮这次画本带着,却忘了带钢笔,所以一声惊呼,嘟起了嘴做懊悔状。
如果是其他姑娘不开心,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桑妮是六位女生中最好看的,她不开心,实在影响这一天欢快的主基调。方自归于是想了一下,出主意说:“我看留园路上有很多小店,说不定就有卖钢笔的。我们去买一支钢笔不就得了。”
桑妮道:“我们已经进来了,还能出去吗?”
方自归笑道:“不奋斗一下,怎么知道不能呢?”
当年周幽王为博美女一笑,召集天下兵马,动静搞得相当大。在留园路上买支钢笔,最多也就是翻个墙,那比烽火戏诸侯容易多了。
一群人回到入口与看门人交涉,不知是因为桑妮嘟嘴嘟得相当真诚,还是她美丽美得相当真诚,那看门人竟然通情达理,同意放方自归和兽出去再开云在线登陆入口进来。
方自归和兽连跑了四五家店,傻眼了。
留园路上的商店没有卖钢笔的,基本上是卖丝绸、工艺品和旅游纪念品的。方自归低头一想,也对,根据市场规律,文具店自然应该开在学校附近,恐怕再多跑几家商店,也是徒劳。想到这里,方自归不觉对奋斗下去的必要性产生了怀疑。
兽没有经济学功底,说:“那我们再跑几家吧。”
方自归道:“除非我们跑出去很远,否则,我们恐怕买不到钢笔。”
两人正踌躇之际,丝绸店柜台里的店主突然说话了:“你们买钢笔做什么?”
方自归道:“我们一个同学喜欢画画,想在留园里用钢笔画画,做个留念。没想到我们早上匆匆忙忙从上海过来,忘记带笔了。”
店主从包里拿出一支钢笔放到柜台上,“这是我自己用的钢笔,你们先拿去用吧,出来再还我好了。”
看着柜台上那支崭新的英雄钢笔,方自归和兽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不管怎么样,拿到钢笔了。桑妮拿到钢笔后,非常开心,接下来的游园近乎完美。大家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清澈的空气中全是欢乐的气息。
园内的“冠云峰”,被桑妮选为钢笔速写的主角。桑妮开始画画后,男生们围成一圈看。男生们有做化学实验的经验,但没有看别人作画的经验,谁知大家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心里发生了化学反应,都沉醉到桑妮的一笔一划之中了。
想不到,看美女把美景一笔一笔呈现出来,竟是这么享受的一件事。桑妮画着画着,方自归甚至舒服得打了一个……这不叫冷战,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夏天,完全冷不起来,这种身体反应应该叫什么,方自归不知道,只想到这种极舒适的感觉……是不是应该叫陶冶情操?
男生们纷纷认识到,艺术和工业确实不太一样。
出园后先去还了钢笔,方自归走出小店后说:“老板主动说借钢笔给我们,真是出乎意料。他也不怕我们一去不返。”
老夏点头评论:“民风淳朴。”
兽感叹:“这件事我好吃惊。俺们那儿有个说法,说南方人奸诈,不能和南方人交朋友。但是今天感觉,好像不是啊!”
小莫骂道:“你们那儿的人放屁!我有奸诈过吗?”
晚上到了太湖边乡间小院,最后的情形是,十二个人在一个房间里睡大通铺。同学们都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兽激动得险些产生房颤,他心绪极佳,说:“今天我们要放浪一下形骸!”
丁丁道:“放你妹。公共场合不许发骚啊!”
老夏说:“骚,马上叉腰,胯下见虫,详见说文解字。”
兽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通宵打牌聊天。说我骚,我可怒了。”
老夏说:“怒,女子为奴,诛心。”
桑妮笑道:“呦,我们中间还有个文人骚客啊!”
老夏道:“我不是骚客。我只能算流寇。”
方自归笑道:“请问阁下,流寇应该理解为流氓寇还是下流寇?”
老夏故作严肃状,“视其偏好而定。若为江山,为流氓寇。若为美人,自然是下流寇。”
女生们哄然而笑。
大家聊聊天开开玩笑,后来女生提议打牌,方自归反对打牌,一个女生问:“方自归,你在宿舍里不打牌吗?”
方自归道:“也打的。但是很少打。”
女生又问:“那你为什么很少打啊?”
“我很忙。”方自归想了想,假装一本正经地说,“我希望……当回首往事时,不要因碌碌无为而后悔。当后悔时,不要回首碌碌无为的往事。当碌碌无为时,不要因后悔而回首往事。”
女生们又哄然而笑。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男生的半夜谈和女生的卧谈会合并的机会不多,大家不打牌,还是进行半夜谈和卧谈会。桑妮说:“我们第一年的大学生活也快结束了,哥哥们的大三也快结束了,我们每个人都说说过去一年中,所经历的最难忘的一件事。好不好?”
大家同意桑妮的提议,桑妮第一个说:“我最难忘的事情,就是成立了工大爱心社,已经把爱心撒出去了!”
同学们欢呼,婷婷第二个说:“我最难忘的事情,就是一个男生对我说,”她顿一顿,慢吞吞地说:“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一生来守——护——你。”
看来这间女生宿舍,只剩下最后那个价值观没问题但价值有一点问题的女生没有出清了。第三位发言的女生不遑多让,说:“我最难忘的事,就是男朋友特地从外地赶来,给我过二十岁生日。”
男生们欢呼,兽大叫:“爱情他妈的万岁!”
女生说完,桑妮点名方自归先说,方自归心里面最难忘的,就是莞尔年初一那天突然来到宿舍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件事,不适合在这么大的场面下分享,方自归想了想说:“我最难忘的,是我第一次获得一等奖学金。”
接下来小莫说:“我最难忘的系,就系我们两个宿舍第一次联谊。那天晚上大草坪上面点那么多灯,好漂亮,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下面轮到兽,“去年我最难忘的事情,就是看《东京爱情故事》,唉——”
老夏道:“同学,别伤春了,现在已经到了盛夏。”
大家一阵哄笑。
这一晚半夜谈,真的聊到了半夜,这一夜大家都只睡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晚上,十二人从苏州回到了学校,大家渡过了一个愉快且充实的双休日。这一晚半夜谈的时候,聊到前一晚和女生们一起睡大通铺,老夏说:“我真的没有产生任何邪念。”
丁丁说:“我也没有产生任何邪念。”
小莫问:“兽!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产生邪念?”
兽道:“跟二零六的妹子在一起玩,就是纯洁的友谊,很难产生邪念。”
小莫追问:“那你最后到底有没有产生邪念?”
兽喊了一声:“我没有!”
经统计,一零一的男生们没有一个产生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