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长剑从一名男子背后刺入，胸口透出。
男子双眼瞪的滚圆，满是惊恐之色。不知是刺中要害，还是见到透胸长剑后受到惊吓，一口气没上来，抓住门板的双手也慢慢松了。
随着他身子倒下，露出了站在身后的一名青年。
青年约莫二十六七岁，容貌英俊，脸上却带有浓重的仇恨之色，他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得通红，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在他身后的庭院中，躺了十余具尸体，这些人都是被他所杀。
青年抬起衣袖，胡乱在脸上一擦，而后提着长剑，推开了屋门。
宽敞明亮的屋中，坐了一家三口。
左边的，是一名下颚长满胡须的中年男子，右边坐着一名女子，怀中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
女子见到屋门外的尸体和满身血气的青年，眼光慌恐，将孩子牢牢抱在怀中，孩子不知大难临头，还在奶声奶气的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男子身材魁伟，身旁桌上斜放着一口钢刀，端坐在那里颇有气势，见青年进来，向旁示意妻子和女儿进后堂。
女子知道丈夫本事高强，但对方来者不善，能杀了十几名武艺精熟的护院，必定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她满眼泪水的望着丈夫，面上大有决绝之意，为了不让丈夫分心，终于狠心转身，抱着女儿匆匆离开。
妻女一走，中年男子脸色涨红，像是一只要蓄势扑上的野兽，盯着青年的目光立刻凶狠起来。
“后生，你现在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青年听了他话，扬起下巴，年轻的脸上带有深深的恨意。
“我柳白行事，还由不得你指手画脚。”
中年男子大手一按，“啪”的拍在桌上的刀柄上，沉声问道：“我们有何仇怨？”
“有何冤仇？”柳白“呵呵”的笑了起来，那是一种从牙齿里发出的冰冷到极致的笑，让中年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你可记得二十年前晏城柳家？我苦练本事，今日正是为了那一百多条屈死的冤魂，找你这狗官索命的！”
柳白大声吼出，手中长剑疯狂挥舞，对中年男子削去。
男子钢刀脱壳，左手握刀，对柳白猛的一劈。
柳白眼光一闪，学了这些年武艺，竟不知道这狗官是左手握刀。
屋中，兵刃相击之声铮铮不绝，其中混杂着愤怒的呼喝声和中招的闷哼声。
相斗能有半个时辰，屋子两扇大门脱柩而出，一道身影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是柳白……
柳白大口呕着鲜血，左手紧紧按着左肋的一处一尺来长的刀伤。
伤口血流如注，让他无法起身。
这时，中年男子身影出现，他满脸酱红，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右手扶着墙壁，看向柳白时，杀机四溢，抬起了左手钢刀。
手臂刚刚平举，胸口一道血柱溅射。
原来他的心脏在打斗中被柳白刺中，柳白剑快，让他不至一时就死。
看着中年男子面带惊愕的向前倒下，柳白闭上眼睛，哈哈的笑了起来。
“咦？这里怎么回事？”
“怎么都死了？”
柳白猛的睁开眼睛，见到一男一女，正站在身旁不远处交谈，自己对他们的到来竟丝毫没有察觉。
“这还有个活的。”
其中那名男子身材矮胖，见到柳白后，向他走去。
柳白见这男子虽然个子矮小，但双目炯炯发亮，显是内功造诣不浅，心中一凛，难道是那狗官的帮手？好在大仇得报，就算是死，也值了。
男子站到柳白身边，问道：“这些人，是你杀的？”
柳白看都不看他一眼，平躺那里望着蔚蓝晴空，说道：“人是我杀的，怎样？”
男子笑道：“还挺硬气，你说怎么办？”
他口中的“你”，是对他同行的女子所说。女子身形高挑，穿着红衣，确认中年男子身死后，开口道：“人都不在了，我们没有留下的必要。”
柳白听闻女子声音好听至极，忍不住偏头去看。
顿时，一张倾世容颜，出现在他的面前。
女子将腰间钱袋解下，丢在柳白身边：“喏，这是雇主的赏钱，就给了你吧。”
矮胖男子略有不满的道：“你倒大度。”
女子抿嘴轻笑：“哎呀，把你的钱也丢出去了，不然你捡回去？”
男子看着浸泡在血水中的钱袋，眼中很是嫌弃。
便在这时，柳白出声道：“我不要钱。”
女子奇道：“钱你都不要，那你要什么？”
柳白望着她美丽的容颜，说道：“你的名字。”
女子嫣然一笑，脸上明艳的笑容，让柳白为之失神，她回答道：“我叫红叶。”
柳白道：“我没问你的绰号，而是你真正的名字。”
女子点头道：“我的名字，就叫红叶。”
柳白将死之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对女子道：“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你。”
听到这里，矮胖男子忍不住插话：“小子，你要知道她是谁，就不敢这么放肆了。”
红叶也没想到柳白会说这话，她见这里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便对同行男子道：“夏侯胜，走吧。”
看着二人就要离去，柳白使出全身力气，对红叶纤瘦的背影喊道：“你住在哪里？”
红叶停下脚步，转过头，俏皮的答道：“等你活下来就告诉你。”
凭着这一句话，柳白真的活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没有见到过红叶，却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天门”的“坤”字堂堂主。
“天门”是一个杀手组织，其中有八堂十六舵，八堂分别是“乾、坤、巽、震、坎、离、艮、兑”，红叶既然是“坤”字堂的堂主，身份和武功定是极高的了。
但缘分这东西，总是很奇妙。
在二人分别刚好一年的一日午后，一个池中开满荷花的塘边，柳白见到了撑着红伞的红叶。
二人并肩徜徉在小路上，安静的允吸着淡淡花香。
柳白无牵无挂，对红叶说话毫不拘束，偶尔偷看红叶那柔美的侧颜，心中爱慕的同时也在想，如果单看她容貌，没有人会将她联想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红叶被他逗得咯咯娇笑，笑声落在柳白耳中，让他心醉。
平日里，“天门”之人对红叶毕恭毕敬，没有人会如此直白的夸赞她的美貌，见柳白行为坦荡，红叶异常开心，和他说了好多，直到夕阳西下，二人才分别。
他们约定，每月的这个时候，都要在这里见面。
柳白为了这每月一次的见面，干脆在这里住下，搭建了一个木屋，围上一圈篱笆院。
又从山间收集了一大堆木头，每日坐在荷塘前，对着荷花雕刻这些木头，雕出的都是红叶的样子。
而红叶好像很忙，从开始时的一月一见，逐渐成为两月一见，最后一年未见。
柳白怅然若失，决定要去“天门”找她，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在一天夜里，正当他收拾包袱准备出发时，篱笆墙上的木门打开，走进了一名身着素装的女子。
女子背着包袱，笑吟吟的望着柳白。
柳白一看就愣住了，她正是阔别一年之久的红叶。
压抑许久的情感，让柳白奔上前，紧紧抱住红叶，红叶也并未反抗。
她在柳白耳边说，自己已经退出江湖，以后可以天天见面。
柳白也拉着她手，将这一年来制作的木雕给她看。
当红叶主动抱住柳白时，柳白知道，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以后的每一天里，他们都会牵着手，在荷花池旁散步，说着说不完的话。
柳白觉得，听着红叶温婉的声音，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生活不易，除了风花雪月，也要柴米油盐。为了生活，柳白白天要去染坊做工。
知道红叶喜欢红伞，柳白特地请教师傅，亲手做了一把伞，并在伞面染上她最喜欢的红色。
这天，当柳白拿着做好的红伞，兴高采烈的回家准备送给红叶时，在院墙外，看到了院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红叶。
柳白忙丢下手中的红伞，跑过去将红叶抱在怀中，声音颤抖的问道：“伤在哪里？谁伤的你？”
红叶弥留之际还能见到柳白，十分开心的笑着，她无力的躺在柳白怀中，低声道：“抱我一会……就好了。”
笑声落在柳白耳中，让他心碎。
柳白感觉右手手心温热，移开一看，掌心满是鲜血，他怒急攻心，当年柳家灭门一事，在他脑海重现，他热血上涌，紧咬牙关，再次问了一句：“是谁？”
红叶声音已经弱不可闻：“人是总是会死的，何必纠结是谁。”
直到红叶闭上眼睛，她都没有说出凶手。
感觉红叶的生命在怀里一点点的流失，柳白满心悲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他恨，恨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血海深仇刚刚得报，就让自己失去挚爱！
自己居然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门外只传来一个声音：“是‘天门’的人。”
“是谁？”柳白厉声喝道。
只见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方男子穿着锦衣，身形瘦小，一脸病态，后方男子腰佩两把长剑，分别为日月形状。
前方男子道：“在下方才见大队‘天门’之人离开，便过来一探究竟，果然是这里，不知道你和他们有什么过节？”
柳白双目血红，握紧双拳：“天！门！”
男子继续道：“‘天门’中高手如云，你孤身前去，势必如飞蛾扑火。你女人死了，还有你去报仇，你若死了，何人给你报仇？”
他看着眼神呆滞的柳白，接着道：“眼下‘飞龙教’正广招高手，你要是想报仇，我倒可以代为引荐。”
良久，见柳白不答，瘦小男子有些遗憾，转身对身后男子道：“薛华，走吧。”
二人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柳白的声音：“你叫什么？”
男子回头道：“诡公子，公子卿。”
柳白抬头，神色坚定：“红枭，柳白。”
公子卿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从此以后，柳白加入了“飞龙教”，他在成为十大高手的过程中，杀得大都是“天门”的人。
在一次完成任务回来的途中，见到了一名妇女带着一个女孩沿街乞讨。
她们的样貌让柳白想起了那一次的邂逅，他心中后悔没有将她们一起杀死，让她们现在痛苦的苟活，受着世间的冷漠和白眼。
渐渐地，他对杀人已经麻木，当初对“天门”的执念，已经没那么深了。入了这行，他懂得，这个世上，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八月十五这天，是“飞龙教”十大高手聚会之日，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不同的新面孔出现。
而新面孔的出现，就意味着有原先“十大高手”的位置被人顶替。
柳白一向来的很早，今日依然早到了半个时辰，走到“飞龙教”前堂，见里边有一人比自己来的还早，那是一名女子，青丝及腰，背对自己站在那里。
柳白也没在意，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那名女子听到身后脚步声，见到了座中的柳白，向他走了过去，腰间的绿色小弩前后摇摆，与扣环相碰发出“叮叮”的脆响。
“你就是第五名喽，你这个位置，迟早会是我的。”
香风扑面，柳白看她相貌，一下子呆住了。
这名女子，容貌和红叶竟有六分相似，只是语气强横，远不如红叶温婉，他一时语塞，怔怔问道：“你……是谁？”
女子狡黠一笑：“我叫花盈，是新来的，现在排行第六。”
柳白自加入“飞龙教”后，一向不苟言笑，这是他第一次，由衷的露出欣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