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来了

　　成大图书馆拥有国内前三的藏书量，特别是五楼的古籍阅览区，其藏书量可谓居国内首位。

　　这一层的装潢低调古典，皆为髹漆的木质中式家具。进入借阅区需要抵押学生证，特殊古籍和典藏珍本仅供阅览、影印，一律概不外借。

　　“来了。”

　　图书管理员接过宋维桢的学生证，自大一起，几乎每天宋维桢都会来这里，管理员早就熟悉他的脸。

　　宋维桢点头，径直走向地方志区域。

　　这里收录了全国各地的地方志，是图书馆为之骄傲的一大特色。

　　楚国最盛时，南方疆土近乎全收，东西南北涵盖七八个省份。从大一开始，宋维桢便列出东周史籍表，按表依次翻阅，只为找到年少时曾一瞥而过的拓本内容。史籍不够，他便按楚国疆域翻地方志。

　　“来了。”

　　“嗯。”

　　这是宋维桢跨进门后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他已然习惯，拿着地方志坐了下来。对面坐着一位戴黑框眼镜，头发半秃的男人。他同宋维桢打完招呼便低头继续认真看书。两人就再无二话。

　　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师兄秦龙，博士第七年，在读中。系里人称“行走的百科全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任何有关历史的问题，只要你提出来就没有他回答不上来的，张口便能给你来一篇小论文。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怎么都写不出毕业论文。

　　以至于在博士的最后清退年限与毕业间反复横跳。

　　“师兄，提到‘左右楚王’你会想到什么？”

　　今日，宋维桢难得的开口问到。

　　“你等等，我翻翻笔记。”

　　说着师兄就打开自己的电脑，从书包里拿出个颇厚的硬盘，随即在键盘上快速的敲击。宋维桢认得那个硬盘，可谓是他师兄半生的学术结晶，里面装有他所有的读书笔记。

　　早年，秦龙喜欢手写，记下的笔记能有一麻袋。并且固执的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一度成为成大历史学院的一道“风景”。无论多少人劝他用电脑记录比较方便，他都不为所动。并曾经放话道：“只要我的手还能写，我就会一直用笔记下去。”

　　后来，他从手写转投科技的怀抱历时不过一个月，并且这里面还有一段“公案”，宋维桢只听过几耳朵，并不太清楚细节。只知道秦龙在一次参加外地的学术会议被拦门外后，就毅然决然熬夜将纸上的一笔一划变成电脑里一个个代码了。

　　“找到了！这分类搜索还是挺好用的。”

　　秦龙将电脑转到宋维桢这边，推了推厚底眼镜道：“知道‘汉阳诸姬’吗？”

　　宋维桢觉得这四个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嗡——嗡——”

　　还未有点头绪，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宋维桢连拿出手机，只见对面的秦龙也迅速的掏出手机。

　　“是你的啊……”见是宋维桢的手机响，秦龙言语里满是失落。宋维桢来不及深究，手机震动的声音有些大，古籍区的人本来就少，安静到能听见掉针的声音。他起身朝玻璃门外走去，同时接起了电话。

　　“喂——”

　　“宋小哥你好，我是孙新，还记得吗？”

　　“记得，阳明文化传播公司业务经理。”

　　“不愧是成大才子，记性就是好。”见电话那头开始夸起来，宋维桢压低声音打断他道：“您有什么问题吗？”

　　“有的，”孙新答应的挺快：“请问你现在方便吗？我在你们学校的咖啡馆，还是老地方。之前同你说的那个业务……”

　　“我现在在图书馆，还有一些资料没有看——”宋维桢语气平常，孙新有些着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那我过来，我这就过来，图书馆有可以谈话的地方吧？”

　　“嗯，五楼有个研讨室。”

　　“好的，我马上过来，你等我一下。”说完就挂了电话，宋维桢点开微信，发了条信息。

　　【维周之桢】：“他来了。”

　　下一秒，新信息就跳了出来。

　　【芋圆】：“他来了吗？他真的来了吗？”

　　【维周之桢】：“嗯。”

　　【芋圆】：“需要兄弟我支援吗？”

　　【维周之桢】：“暂时不用，先观察。”

　　【芋圆】：“好嘞，您老悠着点（奸笑）”

　　孙新走在路上想，这小孩儿有两把刷子，几句话就转了主导权，他隐隐觉得宋维桢已经静候他多时。可他不得不往里跳，大老板催得紧，他得赶快解决这件事。

　　“请出示证件并登记。”

　　门口的保安拦下了他，孙新正心急，立刻从包里抽出身份证，头也不抬的在登记本上签名，保安迅速抄下他的身份证号，几乎在他签完的同时递还给他。

　　“谢谢。”

　　孙新夹着皮包就往电梯走，没注意他身后的保安立刻脱了上衣。

　　图书馆保安小刘上了厕所回来，发现桌上的日历被人撕了一页，六月眨眼变成七月。

　　“艹，哪个小兔崽子干的，特么是上厕所没有纸吗！”

　　坐在五楼研讨室里的宋维桢收到了一条消息。

　　【芋圆】：“他来了，他来了，他夹着皮包上来了！”

　　宋维桢尚在疑惑中，就看见孙新远远的夹着包走过来。他收了手机，朝孙新笑了笑。

　　孙新纳闷：“？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这次孙新没有过多寒暄，直奔主题：“宋小哥，如果让你翻译这些字，需要多久？”

　　“上次我没细看，得再仔细看一下才知道。”宋维桢坦然答到。

　　孙新点头，从皮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宋维桢：“图片我已经打印出来了，麻烦宋小哥看看是否认识？”

　　当照片被拿出来的时候，宋维桢眼前忽然冒出飞蚊样的黑点，他随即用力眨眼，再睁开时并无异样。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照片上的文字吸引。

　　“有一些字我不能确定，需要回去查一下。整枚竹简翻译下来至少需要一个月。”

　　“这，这么久啊……”

　　孙新哑然，这个月底大老板就要他交差，只剩几天了，他还以为就这十几个字通宵个几天就成呢。

　　“那最快，最快需要多久？”

　　孙新不死心，追问道。宋维桢又扫了一遍照片：“的确需要这么久，孙经理如果要得急，可以另请高就。”

　　如果能另请他又怎么会回来找他，孙新腹诽，成平市研究楚文字的本就不多，能翻译这枚竹简的，年纪在那儿的他也请不动，年纪稍轻的不是有公职在身就是忙课题研究。能请的动又闲的只有面前这位了。

　　在被炒鱿鱼和被骂之间，孙新还是选择了被骂。只要事能办好，忍一时就可以风平浪静海阔天空升职加薪。

　　“行吧，那这张照片宋小哥你先收下，合同我拟好了，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先签？”

　　【芋圆】：“怎么样？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维周之桢】：“资料到手。”

　　趁着孙新在整理合同的空当，宋维桢回了虞渊的消息。

　　【芋圆】：“对了教授，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维周之桢】：“坏。”

　　【芋圆】：“我就知道，教授你肯定选坏的！”

　　【芋圆】：“那我说了啊，你先做个思想准备。”

　　【维周之桢】：“？”

　　【芋圆】：“她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孙新整理好合同，确认无误后准备放回皮包，他刚转身就听见“啪”的一声，谁的手机掉地上了？他迅速摸口袋检查手机是不是还在里面。

　　哦，在的。

　　他长舒一口气，不是他的手机掉到地上，那就是宋——

　　然后他看到宋维桢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宋，宋小哥？”

　　不会是反悔了吧，孙新连忙将合同塞进包里。

　　“怎么这么快……”

　　孙新听见宋维桢喃喃道：“我得赶快回宿舍！”

　　话音刚落，宋维桢就背起书包站起身，连告别都没有就快步消失在门后。

　　孙新：“……”

　　另一边，发完消息的虞渊刚把孙新的身份证号输入电脑，手机来电就响了起来。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另一头传来：“哥！为什么阿桢的手机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