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扬州城外,荡荡长江上泛着圈圈涟漪,风起阵阵,浮光跃金,空旷的扬子大江上悠悠回响着木桨拍击水面的声音——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里,这艘来自南方的偷渡船只正在悄然去往北国……
远远的山头上升着一盏孤灯——青光幽幽,如泣如诉。
的确,历经这场政变浩刧,偌大江阴,死者无数,幸存者廖廖无几,竟连放磷火明灯以祭死者的人都不足百数——同样,连先前在这一带最活跃的守江士兵都不见了踪影。
可以说,这只南楚渡船来的时机正准,由此可见,这偷渡者一定是个深谋远虑之人。
“咚……”良久,悠远的行船触岸声终于响起,只见江岸上撗着一只斑驳轻舟,小舟上下来一位身高八尺的行客——黑纱掩面,一袭如墨黑袍与夜色融为一体。
黑袍人轻轻踏上江岸,抬头对着空中随风飘荡的青灯望了望,不禁觉得此灯有“双重天”之意——这千里孤城,空中飘着盏灯就来得离蹊跷,更何况此灯中的火光青中透红,而灯上的字不仅仅是“奠”而是一个似字非字的符号——虽然此灯远在空中,但在地面上的人仍可以清楚的看出灯上的符号——常人极其难辨,这大概是某个组织或是门阀的联络暗号。
黑袍人看着灯,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一封蜡封信件,信上贴着一张小字条——
“有必要时观测此青龙符,此乃司马府联络之用,陈慕谦可能会用到——兄长荀始。”
黑袍人看到这里,将信件小心地收入衣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字条上的青龙符与灯上的符号相吻合,这,想必就是陈慕谦在信中说明的“待事态稳定后联络。”吧!
自然,这个黑袍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荀始之弟,荀凤便是。
荀始与荀凤为同父母所生,可形貌却大相径庭,荀始身高仅六尺有余,相貌丑恶。而荀凤身高八尺,形貌昳丽,举止优雅,言谈和煦,是一位不多见的美男子。
此时,一缕缕轻曼的发丝散落在他的肩头,在着笼着轻纱似的寒烟的月光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显山不露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朦胧之美……
荀凤方年二十,此次北行,他将去往虚境山求道,受兄长荀始嘱托,向陈慕谦传递司马晦书信一封。
月上中天,荀始独自走在山间小道上,汗水浕透了他的黑袍——山高路远,荀凤纵使有过人的体力,也不胜劳累,渐渐地喘息起来……
行至山顶,荀凤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从南楚泉州港偷渡的十五日以来,行了千余里,海上大风大浪,而自己一个人棹着一只年久废弃的破渔船,甚至整宿整宿地不能入睡——叶昭上台后,加重了对边境一带的寻察,此次出行还是司马晦和荀始不择手段,为他争取了偷渡的时间。
总之荀凤此行不易,接连几天下来与大风大浪的对抗和这一路上山的不易使他又累又困,他行至路旁的一块大青石旁,躺下,准备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这一躺,荀凤不觉间闭上了双眼,恍惚间,他竟不知道林中有人闪出,把刀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林中之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陈慕谦,其实,他早已发觉了行走在山中荀凤,只是见他把脸面遮地掩掩实实,由此可见,这人的来意绝非一般,说不定还是个从南楚来的北行人,这样,就方便从他嘴中套出一些有关于主公的事了。想到这儿陈慕谦持刀的手不禁松了松,然而,他没有察觉青石上的荀凤已经微微睁开双眼……
趁陈慕谦不备,荀凤猛地跳起,一把抓住陈慕谦手中的刀。荀凤自幼便臂力过人,这一跳一抓的力量足以将一个人掀翻,但陈慕谦只是颤了颤,紧握刀柄,便将刚脱手的刀拽了回来——陈慕谦自幼习武,力大无穷,而荀凤终是文臣出身,熟读兵书,才学不在荀始之下,因此他纵然气力过人但始终没有得到开发,终是不敌陈慕谦的。
陈慕谦一手搭在荀凤肩头,用力一拽便将荀凤拉到跟前,同时持刀一挑,荀凤脸上的面纱便飞向空中,飘飘悠悠,不知落向何处。
陈慕谦扫了一眼荀凤的脸,问:“说吧,来干什么?”
荀凤笑道:“好手段,你,陈慕谦,不愧是司马主公手下的第一战将!愚兄荀始与君同事帐下,我便是荀始之弟荀凤,表字凤奕。”
听到这儿,陈慕谦持刀的手松了松,目光却愈发冰冷:“如果真是主公帐下的人,想必定是有联络暗号,荀军师神机妙算,定不会忘了这一点!”
在陈慕谦杀气腾腾的逼视下荀凤毫无怯色,莫名地勾出一抹笑,缓缓张口道:“青城龙像,司马影枪,得以天时,遂成大业——这是司马世家命象,不是司马族氏之人,唯有兄长荀始与陈将军您知晓。依你与兄长的计较,你们已经算到这个天命之人必出此代——司马彦与司马彧。你想错了,此行来得紧促,兄长尚不及给我暗号,身后追兵将至,好在我对此计略知一二,你若不信,便杀了我吧。”
陈慕谦听了,暗自点头,确定了荀凤的来意,丢下手中的刀,问道:“主公怎样,近来可好?”
荀凤道:“五十日前吾兄会主公于陶吴斜阳谷,骑马驰行三十余日,已到闽中,因修书信一封,而我将去往虚境山求道,特差我送来。”
听了荀凤的话,陈慕谦会心一笑,道:“凤奕兄,过来,我们这儿还有个人也想看看此信……”
说着,陈慕谦朝着身后的树林中一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荀凤看到远处的林间空地上,坐着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双目微启,月光倾泻在他的脸上,和散在肩头的长发……
荀凤仔细一瞧,似曾相识,一阵风拂过,撩起男子额前的发丝,荀凤的记忆一下子闪电般地苏生过来,这不是他的好友么?
“龙鉴……”荀凤不假思索地喊出一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