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公主府内。
“公主,这……可怎么办呀?”小蝶焦急道。
“什么怎么办?”沐廖淡然道。
小蝶急得快哭了:“可这婚退了,圣上会让公主去和亲的。而且……而且这婚约是圣上当时钦定的,现在撕毁了,怪罪下来,可是要受罚的!”
“这孟大人也真是……哎呀!”
沐廖看她一脸哭相,揉了揉她的头。
“这本就是圣上的意思,这婚非退不可。”
“可……可退了这婚公主你就要和亲了!那东苑乃野蛮之地,听说那边的人都茹毛饮血,长相丑陋怪异。公主这般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去到那里?!”
撕掉婚书并非一时冲动,她在做之前就考虑过了后果,沐廖是在为那位逝去的公主对过去做个了结。
“你家公主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金贵吃不得苦。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去和亲。”
她断不干净的,既然她来了,便替她断。
“既来之,则安之。我自会应付,先帮我准备沐浴。”
沐廖需要一个让她放松的环境思考一些问题。
“可是……”
“好啦,别担心。”沐廖冲着她温柔笑开。
小蝶扁扁嘴,最后还是“嗯”了声,没想到到最后反而变成了公主安慰她,她擦了擦眼泪,说:“公主,你好像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因为原来的公主早已经落了水,香消玉殒了。现在的她是在这具身体的另一个人,怎么会相同。
“只是看开了些东西罢了。”她说到。
小蝶点点头,有些心疼公主。她家公主一向喜欢孟大人,也几乎不会生气的总是安安静静的,如今却被逼急了撕掉了婚书,还可能会被送去和亲,她家公主自小都没怎么出过宫,远嫁到东苑这么偏远的地方怎么行!保不定会被怎么欺负。
想到这里,小蝶心里一阵难过。
————
水很快准备好。偌大的浴池上浮着红色的玫瑰花瓣,氤氲着白蒙蒙的水汽。木案牒上放着几个小瓶子小罐子。
小蝶说这些是原身洗完澡常用的香膏。
沐廖蹲下试了试水温,温热的水从指尖划过。她脱去衣服,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放到木案牒上,然后踏入池中,慢慢躺下。
沐浴很能让人放松警惕,温热的水让身上的每一寸肌理都感到舒适熨帖。对沐廖来说,这也很适合想想事情。
沐廖回忆着白天的事,心里思考着对策。
她保不定撕掉婚书会受怎样的责罚,但是从孟祁浔的话来判断,送她去和亲是圣上的意思且在朝堂之上应允了。只要圣上决意要送她去和亲,那他也不会把她怎样。
沐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她对这个国家,对这位父亲其实并无多少感情,若说实话,逃出宫去对她而言未尝不可。这个国家的存亡与否与她何干?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这个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她不出去,纵使逃出去也只有一死。
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有其他路可选,她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若是不行,只要能活下去,真要是和亲也比死要好得多。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
待回过神来时,她看到木案上的瓶瓶罐罐,白色的瓷瓶上盘着青玉花纹。
沐廖打开一个小罐子,里面是米黄色的膏体,泛着香味。
她拿银簪挑了一些,确定只是普通的香膏。
膏体细腻清香,小蝶说这是公主自己做的。她见这些膏体的时候,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些小罐子算不上非常贵重但还算精致。沐廖倒是注意到有个很小的漆木盒,圆圆扁扁的,很不起眼。
沐廖感到好奇,伸手去拿。
指尖碰到的时候,头脑里突然有零零碎碎的记忆闪过。沐廖心下一惊,这几日在公主府她接触了那么多东西,记忆都没有恢复的迹象,这个小木罐竟然让她好像回忆起了一些原身的记忆。
模模糊糊的画面,这香膏好像是别人送的。这香膏或者是这送的人是不是对沐廖很重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还有脑海里涌现的记忆。
小蝶不是说这香膏是公主自己做的?她在撒谎吗?还是原身对小蝶有所隐瞒。
沐廖出声问在门外守着的小蝶:“小蝶,这黑色漆木盒里的香膏我以前是不是经常用?”
“是的。公主您以前洗完头发总喜欢抹一些在头发上。所以我把它拿进来了。”
“这个我从何得来的?”一边说着,沐廖的眼里的余光又注意到了那个木盒子。那种熟悉感更强烈了。
“这些大多都是公主自己做的吧,也可能是出宫游玩的时候采买的,公主您之前做的香膏太多了,这些盒子也不固定,哪些是买的哪些是您做的我也不清楚。”
“我以前经常出宫吗?”沐廖一边问,一边试着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些草药干。
“并不是,公主我们很少出宫的。”
“这样啊。”沐廖道。说着她端起盒子仔细看了看,好像没什么特别。
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香膏,沐廖还是隐隐感到不放心,便不打算用它。
正当她要放下时,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这些药草干似乎不该这么沉。她抓起草干。盒子看上去是到底了,但仔细比较就会发现,盒底似乎厚的异常。
沐廖对着盒底轻轻敲了敲,没有空心的感觉。心道:难道是她多想了?
沐廖随手将草药放回盒子。又在水里泡了一会儿,起身去换衣服。
这几天待下来,沐廖已经基本上能穿这身衣服了。公主的衣服繁琐,沐廖又不习惯让别人帮她穿。
头发太长有些难受,她弯腰去拿案牒上的簪子将头发先挽起来。突然她一愣,脑中闪过了刚刚盒底的图案。
她拔下簪子,乌黑的头发再次散开,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
她弯腰拿起了那个盒子,抓出盒中的草药。盒底的图案浮现在沐廖眼前,看起来像是一些普通的花纹图案。
这里的东西会有花纹在正常不过。但这图案中间的镂空和和她头上的簪尾部太吻合了。
她试着将簪尾部往镂空处戳去。
完全吻合,沐廖轻轻一转,只听“咔啦”一声,盒底就松开了。
沐廖见周围无人,她掀开盒底。心头一惊,里面竟是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精巧无比,在灯下反射这寒光。她拿起匕首,突然感到。头部发疼。
这具身体应该对这匕首非常熟悉,瞬间脑中闪过许多零碎的画面和声音。
“阿若!阿若!”
耳中嗡嗡作响。
阿若是谁?
她惊觉原身似乎有很多秘密。她试着挥动了一下。沐廖没碰过匕首,但身体却万分熟悉这东西。她手一挥,身体不由自主般做出反应,脑海中自然而然有这流畅的动作,手中动作飞快,一个反刀猛的一划,寒光毕现。
这匕首干净,刀面锋利锃亮,可映出人像。刀柄因为久用微微褪色磨损,但看得出来保养的很好。匕首下有丝绸缎垫着,难怪盒子听起来是实心的。
这原身是个公主,怎么会武功?!沐廖心中惊疑不定。连她的贴身侍女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秘密。
也难怪,谁会去研究一个“废柴”公主的香料盒呢?况且这盒子的钥匙竟是公主的必戴的簪子。
这下越来越麻烦了。这说明原身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
但反过来有一技防身也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沐廖将发冷的匕首放回盒中。
心道里暗暗思索着。
————
第二日清晨,沐廖亲自将休书写好。
她的字体温雅却带着桀骜不驯的风骨,清秀却带着入木三分的笔力。语言上却果决干脆,毫无余地。
写完她将休书给小蝶。
小蝶低着头,攥着休书说到:“公主。孟家,会不会不肯收?……到时候……”
“不会。”沐廖道。
正因为孟家是大家,面子固然重要,但根本上看重的还是利益。沐廖是他提议的和亲公主,这婚非废弃不可,此时若由他退婚,沐廖到底是位公主,这样做打得反倒是云安的脸,更是圣上的脸。像他们这般虚伪作态,自然要做出大度牺牲的君子模样来讨好圣上。
这样无论如何就算不光彩不好看些,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小蝶咬了咬下唇,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这么肯定。但她觉得公主自从醒来以后就变得可靠了起来。小蝶心想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公主还是感情用事,当场撕了婚书,和从前一样。但还是莫名信任公主的话。
另一边孟府,孟祁浔收到休书,脸色难看得不行却只能恭敬接受。还是由她身边那个小丫头送过来的,既然有这胆子让这丫头一定要亲自送到他手里。她那么确定自己不敢拒绝吗?
驸马被公主退婚,整个云安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
还是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实在是奇耻大辱!
孟祁浔接到休书时,紧紧捏着休书,指尖泛白,似乎要将它捏碎。
待人走后,他狠狠将书桌上的东西摔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墨汁倒洒开来,弄脏了白纸,千两白银的青瓷茶杯也成了碎渣。
这个女人竟然敢这么羞辱他!
她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见到他就要摇尾乞怜,放宫里任谁都能踩一脚的可怜虫罢了!
孟祁浔的脸上闪过狠厉的颜色。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