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安时护到他的前面来,冷目灼灼地看着竹翠,沉声道:“你想要找我麻烦而已,别在这儿整这么多幺蛾子,你有屁就放到底想怎么样?”
竹翠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好吧,我看你也不懂什么规矩,今天本姑娘看在这个可怜的老瘸子给你求情的份儿上,就罚你不准吃晚饭吧!噢还有,我听说膳房附近几个院子里有不少老鼠,你今晚就别睡了,去院子里走走吧,也长长记性。”
“张大娘,愣着干嘛,给我再准备一份新的点心呀!王爷等着吃呢!”竹翠故意拖长音调,膳房里的张大娘便赶紧端了一份干净的过来递给她。
“噢还有,你要是敢吃一口东西或者是回屋睡觉,东殿里自然会有人告诉我,到那时候……”竹翠往老陈叔瞥了瞥,“就让这老瘸子替你受罚吧。”说完后便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膳房里外围观的人也慢慢安静散开,对于他们来说,安时还只是个初来乍到且来路不明的人,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为了帮她解围而冒得罪主殿里的人这个险。
“这……这……”老陈叔连连叹气,不知所措道:“阿时,哎哟,是陈叔连累了你……”
安时摆摆手:“没事,陈叔,我下回注意防着她就是了,你赶紧歇歇再忙活吧。”
然后,又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唐果才从主殿干完活回来,在玉王府,夜轩之用膳可是大事,全总管、主殿掌事的赵嬷嬷、众多的婢女和奴才都得伺候在席下,何况,还有个程东俊大人常常要到这儿来蹭饭,比如今晚就来了……
“咦?我说轩之,你把那安时姑娘藏哪儿啦?”程东俊咽下点心,又喝了一口茶,“我来这么久怎么都没见着人呢?”
夜轩之慢条斯理道:“不是你程大人说的要将她安置在不招眼的地方才更安全吗?”
程东俊乐乐陶陶地笑:“那是她来你这儿之前说的,如今你既然都把她带进玉王府了,那根本就没有危险可言。再说了,她可是纤绯阁里有史以来竞价最高的花魁,人家姑娘长这么楚楚动人的,在哪儿不招眼啊?嗯?”
的确是……
夜轩之低眼往程东俊碗里夹了一块鸡腿肉,扬唇一笑道:“多吃点,把嘴堵上吧,要是吃饱了,我让全总管给你准备马车。”
“不吃了,太饱了!”程东俊把碗一推,嘴角微弯道:“哎你不觉得这安时姑娘不仅看着赏心悦目,还越逗越有趣吗?”
夜轩之抬眉,冷了他一眼。
程东俊向一旁的顾知眨了眨眼,撇了撇嘴又道:“我以前说起姑娘的时候你可不这样,怎么,护着人家呢?嗯?”
夜轩之剑眉一挑,眸光幽深了几分,沉声道:“你今晚是要自己走?还是想让人抬着走?”
程东俊偏过头:“切,我自己走!”
……
唐果回来东殿后,从麻子口中得知了安时被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气不打一处来要去找竹翠理论,后又被安时拦下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也在这儿应该也待不久,她这人事儿太多应付起来也浪费时间,别为这事再跟她扯了,省得她以后又来找陈叔的麻烦。”
“那……那也不能让你来受罚啊!”唐果气得直跺脚,“我要去告诉顾大人!你又不是府上的婢女,更何况,那天夜里是王爷亲自抱你回来的,顾大人也说了,把你藏在这儿才更安全!”
藏?安时眉头一皱,不解道:“你说什么?”
唐果突然支吾起来:“没什么,顾大人……不让说的,你别问了。”
安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也没有追问了。
唐果转移话题,问:“你饿不饿?我带你回屋吃东西去!”
安时摇摇头,眯眼笑道:“还不是很饿,等饿了再偷偷吃点吧!”唐果也笑着点头。
夜里申时过了不久,府上各处的庭院、檐下、回廊上都掌了灯,唐果在膳房前面一个院子的凉亭里陪安时坐着聊天一直到戌时,安时知道她明日一早就要起来干活的,所以便劝说她回去了。
唐果回屋睡下后,安时便独坐在院子里。她穿越来到这儿以前,虽然学的中医,但一开始在医院里三天两头也是要值通宵夜班的,但是那时候有同事、病人、医书和电脑手机跟她作伴,而现在,只有天上的浮云清月同她一起度过这个寂静又寒冷的夜晚了。
后来,顾知从回廊往书房去的时候,府里巡逻的侍卫便将在东殿院子里看到安时的事报给了他。这些在王府内常见的侍卫,无论是主殿里的还是东殿里的,都受令对安时这个姑娘有额外的关注,除了担心她再遭遇不测之外,还因为她毕竟是一个来历尚未查清就来到玉王府里的人,若不是夜轩之早早吩咐过此事不许张扬,估计早就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去了。
顾知来到书房后,夜轩之将几份批阅好的卷宗交给他,让他派人连夜送到程府去。
夜轩之一手撑在案几上,纤长的手指一下下按揉着眉心,嘱托道:“燕靖城内所有跟行医有关的人家都查过了,若是没有遗漏,那这位安时姑娘也许不是燕靖城的人,你让送卷宗的人告诉程大人,晋安城内有关行医的人家要查得更细些,而且要尽快!”
“是!”顾知整理好案几上其他的卷宗,眼神关切地说道:“殿下,您今晚早些歇息吧,您这样子要是让太后知道了,肯定又得差安庆公主和庆王爷过来唠叨您了。”
夜轩之舒眉浅笑道:“无妨,你舅父是本王的人。”
顾知耷拉着脸道:“那还有赵嬷嬷和许嬷嬷呢,今日我还被她们逮住数落了一顿!”
夜轩之嘴角微扬,没再说话,顾知向他作揖礼后转身离去,但快要迈出书房门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回头道:“殿下,安时姑娘好像一整晚都待在东殿的院子和回廊里,听说是替人受罚了,我一会儿需要过去看看吗?”
夜轩之一听,蹙眉问道:“她为何会受罚?”
顾知见他脸上有几分不悦之色,解释道:“我也并未知道,只是来的时候听巡逻的侍卫提起。”
夜轩之思忖了片刻,站起身来:“罢了,你先去忙吧,待会儿本王亲自去看看。”顾知便再次作揖离开了。
不知不觉到了三更,正月里的风到了夜里更寒,又下了些小雪,在膳房前院,屋檐下明角灯的柔光洒照在院子的凉亭里,此刻的安时坐在青阶上,倚着红梁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那日她与唐果从树上救下的猫,也正依偎在她的左臂弯里,睡得正香。
伏案多时略感疲倦的夜轩之,背着手从主殿的庭院沿着回廊慢悠悠地走到了这里,他摆手让身后的侍卫停在原地,然后自己从回廊上轻脚地来到了凉亭外,他半蹲下身来,瞳孔微沉地打量着眼前睡得乖巧的姑娘:安时穿着一身软青色罗裙和一件青白素绒绣花棉袄,看起来有些单薄,裙摆铺散在青阶上已经积了些碎雪,她那眉目如画、如雪清冷的脸上似乎因为夜寒冻出些绯红来,这么端视了一会儿,让原本有些疲乏的夜轩之突然觉得舒朗了几分。
安时左臂弯里的小猫蹭了几下脑袋,又睁了眼倦倦地看了夜轩之一眼,轻轻“喵”了一声翻了个身后,又把小脑袋钻进安时的臂弯里继续睡了。这时,夜轩之才注意到安时左腕上那条浅浅的疤,以前他只注意到她左腕上会缠着一条细白纱,但没细想过是这个原因。
夜轩之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她在自己失忆忘掉的过去里曾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如何独自一个人撑到现在的?
这些问题,夜轩之从来都没想过,他将她带回来,是为了查案,等案子查清楚后,自然打算将她送走,所以多余的,他从来都不去关心。但此时此刻,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遭受苦难的从来就不是卷宗里的那些名字,而是正承受着难过、煎熬、恐惧和绝望的人啊。
夜轩之慢慢地站起身,解下了自己身上那披深蓝色金印罗纹的软毛裘衣,轻轻地盖在了安时的身上,他纤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及她的脸,顿时瞳孔一颤:怎么那么凉?这时候,他心里无故生起些无名火,他垂眸站在那儿又停留了半刻,然后才转身往主殿的方向回去了。
不久后,顾知便又到东殿来了,叩响了唐果的门……
唐果揉着眼睛打开门,被夜里的风冷得一哆嗦,声音颤抖着问:“顾大人,这么晚了,所为何事啊?”
顾知轻声叹道:“你快些去把安时姑娘带回到屋里来。”
唐果也不知道是迷糊还是清醒,眼睛突然变得亮亮的:“真的?可以吗?”
顾知疑惑道:“什么可不可以?听说她今天替……”
唐果还没等顾知说完,就急手把门一关,外衣也不披地跑出去找安时了,那会儿的安时正抱着那袭软毛裘衣在凉亭里睡得正香……
次日清早,安时饿着肚子醒来,一睁眼时,发现屋里已经早早准备好了洗脸的水和吃食,便马上笑盈盈地赶紧跳下床来,先去拿了一块糕点咬进嘴里,然后再折回来穿鞋时,就看到自己卧榻上的那深蓝色的裘衣。
“谁的衣服?”安时把糕点全部塞进嘴里,然后拍了拍手,把裘衣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把裘衣扔回了榻上,开始洗脸。
等洗脸梳妆好,她便把裘衣小心叠好抱着去找唐果,来了院子里的时候,只见院落里的下人三五成群七嘴八舌的,仔细一听,似乎都在说什么惨案。
麻子看到安时,朝她招手:“阿时,快过来!“
安时便走近过去,唐果眼珠子轱辘转着,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府上的林嫂出去买食材,到处听到人们说城西有一户人家,里面的一家三口都被大火烧死了。”
一旁的麻子立刻纠正:“不是不是,听说是被人杀死了以后再放火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