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治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没用的,渥西拉城里得鬼疾的人太多了,等三月一到,阳土带来山火、雷暴和山崩,不但是患鬼疾的人会发病身亡,等山一塌,城里的人都被困住,那些老的小的病的也会饿死。”
安时问道:“那我来跟三爷确认一下,城中所患鬼疾之人,是否都为同一家族的人?而且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有可能出现发病的情况?”
被绑住双手跪在地上的剁狼人中有一个回道:“的确是这样,有些人家中个个都有鬼疾,像我们能出来打猎做卖买的,家里人大都没这病。”
安时又问道:“那我问你们,若是一个患有鬼疾的人与另一个从来没有得过此病的人成婚生子后,他们的后人中也有一些会患上鬼疾,对不对?”
拓拔治眼里一暗,摇头道:“可我拓拔氏一族从未有人得过鬼疾,而古忱的娘亲大祭司也并未患有鬼疾,可为何我侄儿古忱会得此病?”
“那么三爷,在大祭司的家族中,一定有人患有鬼疾吧?”
拓拔治神色凝重,问道:“福姑娘,你是猜测还是断定?”
安时平静地回道:“三爷,我是断定。”
拓拔治点点头:“你说的是对的。”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几个剁狼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人又问道:“姑娘,这真的只是普通的病?不是鬼上身吗?”
安时解释道:“这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病,但我敢肯定地说,绝对不是什么鬼上身,这种病因为某些原因所以会发生遗传,我们把这个叫做患病的基因,身上带有这种基因的人,他的后代子孙有可能就会得这个病。”
安时担心他们听不懂自己说的话,强调道:“这种病,其实就是羊角风呀,中原的人难道都没有听说过羊角风吗?”
一旁的张太医捋着胡子缓声道:“福姑娘,我年轻时曾游历四方,若是我没有猜错,得羊角风的人发起病来时会不省人事,四肢抽搐和口吐白沫,旁人看着就感觉是中了邪一般。”
程东俊抱着臂若有所思道:“鬼疾我是第一回听,但这羊角风之前像是听说过,但没见过。”
安时心里苦笑着,答道:“我觉得羊角风和鬼疾其实就是同一种病,有时候毫无征兆,有时候是受到刺激,发病的时候人会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失去意识、肢体扭曲,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发病严重时可能会抽搐窒息而死,就算是发病结束了或者是用过药,但这种病还是会再次发作,并且久治不愈。”
听完后,那些剁狼人都恍然大悟般点着头,而拓拔治似乎也终于信服了,他又问道:“福姑娘,你说的这羊角风确实与这鬼疾几乎一样,那在中原,这种病应该怎么治?”
安时轻轻叹息道:“这病治不好,但也不算是不治之症,只要长期用药控制,并且要避免让患有此病的人受到刺激,那么就可以减少发病的机会,若能长期将此病控制好,说不定有些人以后都不会发病了。”
那几个剁狼人眼里带着光亮,纷纷问道:“真的吗?”
张太医也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刺激会引起发病,发病的次数越多,对人的伤害就越大,所以此病需要静养,再加以食疗与药疗,慢慢就会起效。”
安时问道:“三爷,我记得在你带前古忱离开燕靖前,我曾给过你们药方并且提前备好了你们路上要用的药,那后来他有喝药吗?他是因何故引起的发病?”
拓拔治叹了一口气,痛心道:“你的药古忱当时每日都按量服用,那段时间他确实没有发过病,但后来回到渥西拉城,我们才发现你给的药方在回城途中弄丢了,不久后城外发生了一次雷暴烧了山,不料他一看到那大火就失了神,倒地抽搐后就没再醒过来,连舌头都咬掉了半截……”
程东俊摇摇头道:“那如此来看,这渥西拉城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这儿地势险要、气候又干燥,山林容易着火,暴雨又容易引发山崩,更何况,这儿连个靠谱的大夫都没有,又如何给他们治病用药。”
拓拔治眉头紧锁,叹道:“我们渥西拉城的百姓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了,我们的祖先以前被达亓国的首领和匈奴人逼赶到此地,后来慕国的皇帝带了军队来赶跑了他们,我们的百姓才在此地开始安居,虽然后来西北一带有慕国的将军镇守,几乎没有再起战乱,但是慕国的君主似乎遗忘了直至今日还在沼泽荒漠和野山丛林里生活的渥西拉城百姓,我们初到中原去时,中原的百姓也不欢迎我们,还将我们称作西边鬼城来的剁狼人,说我们凶神恶煞会带去厄运。”
听完此话的卢政予,突然朝夜轩之跪拜了下来,惭愧道:“玉王殿下,卑职奉先帝和当今圣上先启帝之命,守驻在慕国西边的桂零州已二十年有余,在西边一带有关渥西拉城的传闻确实如此,卑职原先也信以为真,此次随玉王殿下和程侍郎亲身前来才发现这其中的,卑职没能担起重任,也辜负了先帝和当今圣上的信任,实在是无地自容,卑职罪该万死啊!”
夜轩之眸色幽深,低下眼道:“卢大人驻守此辖地二十余年,一直兢兢业业地守卫着我慕国的江山与百姓,如今虽年事已高,却依然劳苦功高,渥西拉城的事你有失职不假,但朝闻夕改,接下来若是要重新安置渥西拉城内的百姓,你还得肩负起重任,将功补过,起身吧。”
话音刚落,拓拔治便转身跪向夜轩之,叩首后问道:“玉王殿下果真打算帮助我渥西拉城的百姓重新安置新城?”
夜轩之颔首道:“献祭并非可行之举,此事须得悬崖勒马,否则遭受灭顶之灾的必定是城内的百姓,但安置新城也并非小事,你作为渥西拉城的首领之一,同样要当起大任,可眼下拓拔夫和其他百姓对我们并不信任,若是他们坚持要用活人献祭,那么我们也只能下令攻城,把策划此事及违令不从之人统统抓捕归案。”
此时,顾知和一队侍卫已经秘密将牢房中的十一位姑娘解救出,并且把守在牢房门口的剁狼人也绑了来,他们正慢慢出现大家的视线前方。
拓拔治带着身后的几们剁狼人跪地俯首,他沉痛道:“玉王殿下如此不计前嫌,又如此不遗余力地想要帮助渥西拉城的百姓,圣上和王爷如此心怀子民,是我等受之惶恐,绑架姑娘的事都是贱民罪该万死,渥西拉城的百姓都是无辜的,活人献祭实属无奈之举,趁现在还未酿成大错,还望玉王殿下高抬贵手,让我等可以将功折罪,我等也定会劝服城内的百姓和其他首领,一切安排皆听从玉王殿下的!”
程东俊与夜轩之相视一眼,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安时甚感欣慰,忙说道:“三爷,我跟您一块进城见二爷,我可以将此事再与他解释一遍!”
话音未落间,夜轩之脸色就变了,程东俊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安时姑娘,你穿着我们九殿下的衣裳到处跑成什么样子。”
“没事,我去找顾知带回来的那些姑娘找身衣服换,此事得妥当解释和处理,才不会给二爷和大祭司留下疑虑。”说罢,安时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又忽地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望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夜轩之,他们同行并无女眷,那她的那被荆棘树枝刮破的衣裳是谁换下的?
接下来,渥西拉城的事情算是完满地双方和平地解决好了。
但众人为了教城内百姓采药治病和重新安置百姓到新地的缘故,后来还耽搁了一个多月,到准备返京的日子,四月也已经结束了。
后来,夜轩之派人给西边一带几座城地的官员带去盖着玉王印玺的手书,让他们辅助卢大人一起负责安顿渥西拉城百姓的后续事宜,并告知他们要常与渥西拉城的百姓进行商业贸易,渥西拉城的百姓大都是打猎能手,制作猎具的本领更是一绝,他们其中很多健康的人都身强体壮,并且对西边的荒漠、沼泽和山林都了如指掌,以后也许还能为守护西边疆域出一分力。
待众人回到桂零州后,夜轩之等人到了卢政予大人提前准备好的一处雅致僻静的府邸里落了脚,其他人也都在桂零州内稍作休整,之后再启程回京。渥西拉城的事情也算就此告一段落,但福家的命案依旧谜团重重,后来拓拔夫将当日在福家所见之事详尽地告知了夜轩之、程东俊和安时,并且表示福家三口人的死状惨烈,不但尸体腐烂,而且皮肤唇色发黑,似乎是中了毒一样。
如此一来,这也印证了仵作验尸的结果,福家三口人确实都中了毒,而这个毒很可能就是直接导致他们死亡的原因,但是仵作却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什么毒。
谈到此处,程东俊又问起孤落山三重里的老医仙和福安时的事,夜轩之也很好奇,也不知道她在孤落山上的那十几年,究竟是怎么养的。
夜轩之眉眼不似平日那般冷,声音也亲和:“张崇德曾告诉本王,你的脉象异于常人,若是诊脉时不仔细些,会很难查出到底是什么病端,这是为何?”
安时敛目低眉,神色黯然,缓缓开口道:“我自幼体弱时常生病,体质也与常人不同,寻常的药方子对我的作用都不大,所以后来爹娘将我寄养在孤落山上,三重里的老医仙一边用药替我疗养,一边传授我医术,我身体很耐药,不管是良药还是毒药,大概是与体质还有长久用药有关吧。后来我身子好了一些,我爹娘和弟弟就会来到燕靖城看我,或者是偶尔接我回福家住几日,我和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时也还在燕靖城里,不过后来我就被剁狼人绑走了.…..如今经过福家一事,我确实记起以前一些事情了,但是也并非完全恢复了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