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梨骼听到消息的时候,林间落却是已经离开了。
只带了一个绿萼,悄悄去了蜀泽。
傅梨骼收拾包袱准备跟去时,却意外地撞见了林缃群。
林缃群守在城门口,同她道:“我知道你要来,所以我留在了这,不让你去。”
“阿落的意思?”傅梨骼蹙眉,轻轻问她。
林缃群点了点头:“姐姐说,她想去蜀泽静静,谁也不见。”
见傅梨骼不语,林缃群轻叹出声:“傅姑娘,就让姐姐一个人好好待待吧。你我,谁也劝不动她。”
傅梨骼转身回去。
林缃群怔怔地望着城门口,忽然落下泪来。
她只希望,姐姐喜欢的那个人,能回来找她,能接她离开。
哪怕天子震怒灭了林家,也好过让她的姐姐去过不喜欢的生活。
她的这条命都是林间落给的。
所以,林家与她无关。
只有林间落,她的姐姐,关乎她的性命。
蜀泽。
一袭白衣的女子撑伞下船,哪怕被江水溅湿裙摆,也不见她蹙眉半分。
她唤身边的丫鬟给船家钱子,朝着年迈的船夫道了声谢谢,便提起裙摆,莲步款款的离开。
江岸旁的村民探头瞅了又瞅,实在想不到,如西施般好看柔弱的女子,怎就来了蜀泽这种湿气重的地方。
这儿可养不起如此矜贵的姑娘诶!
林间落照着记忆的小路寻过去,却见记忆里干干净净的小宅院,如今却是破败不堪。
像是主人离开了许久。
林间落停在院外,伸手抚了抚布满蛛网的院门,不顾雨水浸湿指尖的凉寒,轻轻笑了起来:“长衿,我没有食言,我回来找你来了。”
“可是,你食言了。”林间落红着眼,在风雨中单薄的身影飘摇欲坠。
“是你说的待你秋闱过后,就要娶我的!可是你现在凭什么不出来见人?就为了某些可笑的原因,藏起来不见我吗?!”
林间落啊,极少大声说话的一个人,如今却是失态到大吼大叫。
“小姐……”绿萼红着眼担忧地望着她,却是不知要说什么。
劝了又没用的话,何必多说惹人心烦呢?
“柳长衿,你舍得让我嫁给旁人吗?”林间落垂眸,就连声音也小了下来,似是随时都要消散在风雨里。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那人说:“我答应你的从未食言过,只要你不躲着我,哪怕你死了,我也会挖了你的坟,抱着你的尸体成亲……
生是你柳长衿的妻,死了也是你柳长衿的妻,可若是你要躲着我,我就没办法了。”
柳长衿,我娇气,走不了天涯海角去找你。
可你只要不弃我,我愿留在原地一百年,等你来接我回家。
不论我们是否年少。
不论我们是否白发苍苍。
哪怕我林间落成了八十岁的老奶奶,只要你一句话,我也可以为你披嫁衣戴凤冠。
就像年少这般,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见到你便会红了脸结巴起来。
可是柳长衿,中元过后,世间就再无林间落。
只有赴雪公主卫洛,远嫁羽芒。
与你再无干系。
楚凉小暑过后,三天两头的爱下雨。
林间落待在蜀泽江岸,整整等了柳长衿七天,却只等到一场又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
整整五天大雨。
江岸水涨,也不见她等的人迎着雨而归。
可惜了,为他多拿的一把伞。
终是等不到接伞人。
第八日清早,林间落远远望着水上薄雾袅袅,再也没了心思去眺望舟船。
“长风未时雨,青衫岁岁归。”林间落释然地笑了笑,“柳长衿,我不等你了。”
我为你吹了七天的风,淋了五天的雨。
每日未时,为你准备的饭菜却是不得不凉了去。
今年,我再也等不到你,背着包袱一袭青衫而归。
七年,熬过七年,却最终无法嫁与你。
“杀手,学子,重要吗?不重要了,长衿,我就要出嫁了。”再过七日,我便要远赴羽芒。
林间落遥望江水,缓缓登上舟船,轻轻一叹:“可惜,娶我的,不是你。”
柳长衿,你终究是负了我。
负了那年在江岸捡回你的林间落,成全了现在远嫁羽芒的卫洛。
日后就算得以再见,也再无一丝情愫。
林间落回来的那日,望见城外站满了一众人。
傅梨骼、解棠知、花一笑、鱼生川、林缃群、周苏锦、林瑜……
她轻轻笑了笑,单薄的身影却是不卑不亢。
“卫洛,回来了。”她轻语,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句话。
和亲公主卫洛,回来了。
解棠知垂着个头同着傅梨骼回去时,不巧在路边撞见偷取包子不成,被按在地上挨打的宋潮生。
即使宋潮生跟先前干净整洁的样子不一样,他也断然不会认不出人。
没来得及跟傅梨骼说,解棠知赶忙冲了过去,推开一众人护着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
明明比他还要大上两岁的少年,却是不及他高,解棠知一手就能将他护在怀里。
傅梨骼赶来时微微蹙了蹙眉,同着几名大汉道了声歉,拿出几文钱递去,算是为那被弄脏的包子付了钱。
卖包子的老板见傅梨骼给了钱,便也没再做计较,反而看在傅梨骼的面上,送上了两个肉包子。
宋潮生抬眼定定望着那两个肉包子,后又连忙低下了头。
傅梨骼自然看见了他眼底的渴望,淡漠地将包子递了过去。
一把拉起解棠知,傅梨骼将他牵在身旁,轻声问道:“你认识他?”
宋潮生一怔,大口地吃着包子,却是食不知味。
“阿姐,他是潮生哥,以前你没接我走的时候,他对我极好。”解棠知抬头望着傅梨骼。
极好……
傅梨骼点了点头,同着脏兮兮的宋潮生淡道:“你可愿跟着阿棠,留在惊月轩唤他一声少爷?”
宋潮生抬头,抹了把脸急切道:“小的愿意,老板娘,小的自是愿意的!”
傅梨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命既明背起被打伤了腿的宋潮生后,几人便往惊月轩回去。
宋潮生偎在既明背上,愣愣地望着被傅梨骼牵着的解棠知,怎般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呢?
回了惊月轩,解棠知虽是有些急切,想要问明白前几日还好好的宋潮生,怎般现在成这样了,但他还是礼貌地朝着傅梨骼说了一声,这才带着人往后院去。
“潮生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街道上……”偷别人的包子,被打呢?
后边的话,解棠知不愿再说。
宋潮生看了看解棠知,轻轻笑道:“阿棠,我每次见你,都觉得不可置信。”
曾经那么可怜的小乞丐,如今却是活的出息了。
现在,反而轮到解棠知来可怜宋潮生了。
“看得出来,你在老板娘这儿过得很好,我很放心。”宋潮生顿了顿,这才提起自已的事,“我前两日犯了错,不小心将东西撞在了秋夫人身上,秋老爷便将我赶了出来。”
“潮生哥……”
“阿棠,你别怪我跟过来,我实在是没了办法,才答应老板娘留下来的。”宋潮生提起时,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我走投无路了,实在是饿极了才会去偷包子的。阿棠,你也当过乞丐,所以你是懂得的不是吗?”
解棠知不语,只听宋潮生继续道:“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想做乞丐,一点也不想做乞丐,所以老板娘问起来时,我才会厚着脸皮答应过来。阿棠,不,少爷,以后我照顾你,不好吗?我只要有吃的有睡的就够了。”
望着宋潮生脸上的讨好,解棠知真的很难想象。
奴颜媚骨的样子,全然不像两年前因一丝善意,便真心护着解棠知的人。
刻在骨子里的奴性,让宋潮生可以对任何人讨好。
哪怕宋潮生以前拿他当弟弟,现在也可以为了留下来,讨好地唤上他一句少爷。
解棠知不愿再看,丢下一句我去替你寻点伤药,便匆匆出了门。
除了傅梨骼,宋潮生是唯一没有目的,不爱屋及乌对他好的人。
可是现在,解棠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在宋潮生身上,他再也寻不到他以前的影子。
宋潮生久久地望着离去的解棠知,最后轻叹了一声,掩下了那双不再清澈的眸子。
阿棠,我别无选择。
所以成了你最不喜的样子,也只为能够安稳留下来,浑浑噩噩的度过此生。
中元一过,尚书府便忙的脚不沾地,就连傅梨骼也很难好好见着林间落一面。
她也曾想过去找卫嬴,换一个人和亲不好吗?
可最终却是无奈地答应下来,答应林间落去和亲。
正因为深知林间落的性子,所以更不能轻易去开口。
林间落此人啊,性子硬的全然不像外表那般柔弱。
她只能盼着,林间落此去,真能成全卫洛。
成全那个只为了和亲的卫洛,心里也只有未来夫君的卫洛。
她私心地希望,林间落能够不留恋往事。
因为那对她,对柳长衿以及她的夫君肖祈甚,都很不公平。
所以没了林间落,也挺好。
只留一个全心全意,为了嫁给肖祈甚的卫洛。
卫洛,赴雪。
经此一别,她与她很难再见。
只愿,她活的安稳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