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国公府，东厢房里，一个黑衣人扯下面巾，拿起桌上的凉茶就灌了一壶。今日执勤，不小心惊动了御暗卫，本想进顾国公府躲避一番，谁知，谁知，遇上了个小姐……她，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害怕，惊气症？有这种病吗？确定不是故意喘的吗？这到底算是她被轻薄了，还是他被她轻薄了啊？
这小姐，长的什么样？
太黑了没看清。真的没看清么？
此事太过荒唐，饶是谦谦公子哥，也有些惴惴不安，霞思满篇。
顾梦雪一夜未睡，第二日肿着眼睛就起床了。顾丽莲看她一副恹恹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只说做噩梦了。人吓人，吓死人那种。
这件事对顾梦雪来说，就像是个意外，一点人生的惊喜，或者惊吓，让她每天的脑子里，除了帮母亲看账，记账，整理出入账以外，有了点可以遐想的东西。
她还是会半夜去散步，倒没想过再遇到他。就是想起来觉着十分有意思。她觉得把这当做人生中的一点回忆，也挺好的。
上巳节，渭水河畔，皇后娘娘摆了郊宴。四姐妹期待好多天了，不管是期待什么，能够出府去透透气，总是好的。
虽说是皇后娘娘举办的郊宴，但皇后娘娘并没有露面，而是太子和太子妃替为宴主了。太子年岁二十八，正值青壮年，与一众十七八岁的世家子弟正在闲谈，而太子妃看上去倒是春风满面，八面玲珑。虽说这个宴会是有为太子选侧妃的意思，但从太子妃脸上丝毫不见不开心。
上巳节，是除了七夕节以外，最大的相亲节，年轻的男男女女结伴去水边沐浴，称为“祓禊“，又有祭祀宴饮、曲水流觞、郊外游春、渭水游船等活动。像游乐园一般，青年男子聚在一处，害羞的姐妹们可以通过自家的哥哥弟弟，融入到活动里去。在这一天，没有父母亲来唠叨男女大防，只要行为举止端正，你就是与男子们一起曲水流觞，投壶游船皆是允许的。就看你脸皮够不够厚，能不能放下矜持了。毕竟，一年，也就这三月三和七月七两天能这样了。
顾锦兰一下车，就看到了程莹莹几人，也不管自家姐妹，小跑过去就与程莹莹混在了一处。只见程莹莹朝着这边略微点了下头，就算示意了。
三姐妹都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只好跟着自家两个哥哥走。
“堂哥，堂弟，你们怎么才来？”迎面碰上顾致和，还有两个同伴。
“哦，这是顾国公府的公子，顾致轩，顾致永，这是堂姐顾秀蕾，堂妹顾梦雪，顾丽莲，这两位是崔家公子，崔永和，崔少元。”
大家打过招呼后，顾致和就把致轩和致永拉走了。而顾秀蕾也跟着致和走了。留下两姐妹，随处找了个桌子就坐下了。
桌子上摆有鲜果和糕点，有侍女随时来添加食物。顾丽莲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嘴上喊着，还没五姐姐做的糕点好吃呢。
正当两人百无聊赖，讨论着去干点什么的时候，苏氏姐妹看到了她们。
苏氏是母亲娘家，也就是她们的表姐妹了。
苏芷蓉和顾锦兰同岁，苏芷姚和顾秀蕾同岁，反正都是顾梦雪和顾丽莲的表姐。
“我听母亲说了，今年顾家姐妹都会来参加上巳节，我刚刚找了半圈也没看到你们，这会儿才找到了，可有好玩的了？”苏芷蓉拉着两姐妹的手问到。
“芷蓉姐姐，我们刚来呢，也不知道玩什么，哥哥姐姐们都被拉走了。”顾丽莲道。
苏氏姐妹掩嘴笑了笑。
“那要不，今日就和我们在一处玩耍吧。”
“好呀好呀。”
“那多谢两位姐姐了。”
于是四人延渭水河畔漫步而上。那顾锦兰平日里提到过的那几个公子哥，却是都见到了，连世子殿下也来了。不过在顾梦雪眼里，都是小屁孩，是以见过就忘了，一点儿提不起兴致。
就连那曲水流觞，也就是半大的孩子学着大人的模样过的家家酒，顾梦雪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几首完整的诗词。
走到中段，却是看见了程莹莹和顾锦兰，正坐在香席之上。
而那香席主位之上，则是个男子，正垂着眼，专注地制香。
“那是程家嫡子程之禾，一表人才吧，要不我们也过去参加香席？我看末尾还有几个位置。”苏芷蓉跃跃欲试。
于是四姐妹到末尾处坐定。顾锦兰也看到她们了，顾丽莲朝她做了个鬼脸，顾锦兰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香席是雅事，自然需庄严止语。所有人都端正地跪坐着，目光集中在主位上的男子的动作上。
案几上铺开的香约有十几种，只见他沉眸观香，用银勺挑起每一种香在鼻下观香后，挑选出了五六种香粉。同时开始对其或蒸，或煮，而后又用武火急炒，再加入液体辅料拌香，移至陶罐中焙烧，等待片刻后打开，将干燥后的香块研磨粉碎，最后再加入蜡液搅拌均匀，使香料质地细腻后装碟。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宁静高雅。
顾梦雪总觉得此人有种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开始坐香，也就是大家传着闻一遍刚刚制好的香，去体会里面的意境，坐完香后还要课香，也就是说出此香的意境，最能契合制香者的心境者为胜。
轮到她了，捧在手上凑近鼻下一闻，突然脑子里闪现那夜与那黑衣人相拥的画面。她睁大了眼睛，望了程之禾一眼，此人正在闭目养神，看不到他眼睛。冷静下来再闻了闻，就传给了下一个人。
这香里，有她平日熏香的味道，以及他身上的熏香的味道。
开始课香。每位席位上的男子女子都说出了自己品得的意境。比如有说：真成佛国香云界，不数淮山桂树丛。她平日用的熏香是有桂花香来着。比如有说：一袭香气绕人来，灵芬通静曲还幽。课香没有高低之别，都是表达每个人闻香当下的意境。所以说了一溜很快就轮到顾梦雪了。
顾梦雪皓齿轻张道：新月夜色此中行，误入华芳处，不觉心动身已动。
周围围观的人里有赞好之声。而顾梦雪只是紧紧地盯着主位上的男子。他蓦然睁开眼，却看也不看，站起来就走了。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人。
“额，此次香席，应当是这位姑娘胜出了，大家没有意见吧，那这香，就归为这位姑娘所有了。”主持这香席的一名男子出来打圆场道。
“香主都走了，他也没说谁胜啊，凭什么给她啊？”
“嘘，那是顾国公府的嫡孙女，人家相貌家世才学皆出众，不给她给谁啊。”
……
顾梦雪却似没有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脑子里只记得他刚才红了的耳朵根。
她好像找到了好玩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