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蕾十五岁，正是豆蔻青葱年华，满脸都是胶原蛋白，嫩的会发光，甚至人还未完全长开，眉眼间依旧是少女模样，竟然就要嫁人了。
虽然早就知道，十四以后就可以嫁人，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却又觉得如此儿戏？试想现代婚姻，就算是闪婚，也没这么快的，怎么着也得相处几月吧。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是图一时新鲜，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会有责任心，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懂得相敬如宾？顾梦雪还是不敢想象，一段婚姻可以这样随意任性，在她看来，这就是随意任性，如同过家家一般。然而全家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处于状况之外，府里每个人都接受着四小姐要出嫁的事实。连那些丫鬟的言谈笑容间，都是一副喜庆模样。
顾梦雪不置可否。她坐在东市茶楼的二层，看着程子禾进入名香坊好一会儿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下去。
程子禾是那种典型的高冷气质。或许是人长的太好看，或许是武功高强，或许是天赋异禀，怎么瞧着怎么让人心生欢喜，或者是惭愧。这种感觉，就像是黑暗遇见了光明，就像是凡人遇见了仙子，如果没有那一晚，她也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有实力清高的公子哥儿吧。
可是偏偏，发现了他傲娇的一面。如此有趣。
这样的人啊，一旦心里接受了某个人的存在，就再也高傲不起来了。
因为她这样直白又隐晦地戳穿了他的冰清玉洁。而他对她，却一点儿都不了解。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的内心，加上十四岁的外表，就足以迷惑人了。
人啊，特别是自以为聪慧的人，最容易对自己不了解，不能掌控的事物产生兴趣。所以对这样的人，矜持娇羞什么的，见多了就觉得无趣，不如来点直白的。
最重要的是，顾梦雪装不出来十四岁的娇羞……现代人的恋爱观，哪有不要脸这一说法？即使她在这个朝代已经生活七年，表面上看上去已经是个优秀的大家闺秀，但内里可没有被同化，于是她昭昭日光，正气凛然，来堵个美男子，也丝毫不见鬼祟，任谁看了都是个巧合而已。
顾梦雪走出茶楼，进了名香坊。
已与掌柜的相熟，只是点头示意，便径自看起香来。
程子禾仍然驻留在沉香木的展架前。他似意识到她来了。这次他没有躲闪，侧过头直直地望着她。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确，他在问：你是来找我的？
带着七分肯定和三分挑衅。
顾梦雪笑了。
这男孩子虽然天赋异禀，情商智商都高，但毕竟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
她笑着径直走向他。
眼见她走的越来越近，他有些慌神，虽然两人并不算是独处一室，但他吃不透她的下一步行动，想起她第一次见面就抱着他喘息，上次在这店里又直接把脸凑到他跟前，相距不过半尺，他不自觉就退后了一步，移开了目光。
咦，刚刚不还目光炯炯，带着三分挑衅吗？这么快就怂了？这是怕了我啊？
顾梦雪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一个风流的富家公子，正要去调戏一个妙龄少女。那妙龄少女越是羞涩，越是躲闪，越容易激起自己的调戏之心。
她已经走过了他身边，转身又复回，依附在他背后，轻轻地问道：“你怕什么？”
这一下让程子禾背心一阵电流涌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回答但却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落了下乘。
顾梦雪伸出手去，摸到了他的手掌，竟然不是冰凉的触觉，反而有股温热的气息。
“给你，我制的香，回礼。”顾梦雪把一个玲珑瓷器香盒从背后塞到他手心里，他没有犹疑，十分自然地握住了香盒，她轻轻抽回了手。
两人的手臂隔着衣袖略有摩擦，手指微触，虽不算是第一次有肢体接触，但像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又俱表明了身份，这样的姿势和动作，已然显得十分暧昧，两人心里皆有刹那恍惚，心跳如鼓擂。
顾梦雪并未逗留，在其他货架上选了几款香料便走了。两人的接触，其实只不过是转瞬之间发生的事。
回到顾府，今儿个父亲母亲带着顾秀蕾去崔家了，看了男方家以后，如若满意，便当场以亲家相称，留下吃饭，这事就定下来了。
过了申时，晚饭已吃完，果然还不见回，顾梦雪料想着这事就没转折了。
吃过晚饭，陪着祖母在园子里散步。
祖母是个人精了，看出来顾梦雪有些心不在焉，笑着说到：“雪儿也有心事了？这可真少见，是看上哪家公子了？”
“祖母，净打趣孙女，孙女只是在想四姐姐的事儿，这突然就要嫁人了，孙女总觉得不真实。”
“蕾儿的婚事啊，确实有点突然，不过这缘分呐，就是这样，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这也是她的福气，顺顺利利地就得了桩中意的婚事。你也到年纪了，再过两年，也就要出嫁喽，到时候祖母可就可怜了，独守着这后院，冷冷清清的，想起来就舍不得你们。”祖母抓着她的手背，爱怜地搓着。
“祖母，那孙女就不嫁人，一辈子陪着您，咱两一起守着这后院。”
“小丫头嘴甜，不嫁人可不行，若真有属意的，家世差不离的，跟祖母说，祖母帮你搭线，你父母亲说了也不算，你的事儿啊祖母帮你撑腰，知道不？”
“嗯，知道祖母最疼雪儿了。不过雪儿真不想嫁人。”
“你还小，过两年就想嫁了……”
……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中只剩下一片霞光。踩着这黄昏的红光，顾秀蕾总算回来了。一进这华芳苑，就被三姐妹团团围住了身子。
一行人簇拥着顾秀蕾进了屋里，叽叽喳喳地如同喜鹊一般，问着各种好奇的问题。
“议亲了没？确定了没？”
“嗯。”
“那崔家几口人？府上怎么样啊？”
“还行。”
“什么还行，有没有具体点的，以后你进门了可就是主母了，怎么一点儿不上心呢？”
“哪有时间和空闲看得那般仔细？”
“这倒也是，公婆待你如何？”
“挺好的。”
……
这是顾府这一代姑娘初次经历婚嫁之事，不论是小姐还是丫鬟皆充满了期待，就好像平日里，这些个小姑娘的心思只能暗付春梦中，而今却能借着这一婚嫁喜事，释放一下压抑许久的少女情思。
唯有顾梦雪，只在一旁微笑地倾听，偶尔搭下腔，内心却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