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戏八僧移花接木 斗二怪飞石点穴
这一天的夕阳未落之时,沙净渺单人独骑来到了真人所说的南海岸边,他从来没见过大海,此时到了海边倍感新鲜,跳下马来往地上一躺,沙滩松软,海风习习,顿感心旷神怡,一身的疲劳去除了一半,这才体会到南海就是不同于中原,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心头。
沙净渺站起身来放眼望去,但见蓝色的大海无边无际,沿着海边有一条沙石铺成的小路延伸到远方,沙净渺翻身上马沿着小路跑了下去,跑了大约半个时辰,沿途虽有几座竹楼但并未看到“天涯海角”的招牌,沙净渺心中开始疑惑,暗想:“莫非我走错了路?静庐真人所说的‘天涯海角’客栈不在这里?”
沙净渺询问海边的渔夫,但却没有人知道,这时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过来。
老者用手指着远处一座隐约可见的小山对沙净渺说道:“小山左近,海浪前端,有座二层的竹楼,那里大概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沙净渺大喜过望,双手抱拳对老者说道:“多谢老丈指点,在下告辞了。”
说罢,沙净渺打马扬鞭直奔小山而来。果然,离小山不远处真的有座竹楼,走近了一看,却并未看到门前有“天涯海角”的幌子或牌匾。
这时,有几个人背着包裹从竹楼里出来,看样子也是行路之人,沙净渺赶紧过去询问,其中一人告诉他这里正是他要找的“天涯海角”客栈。
沙净渺惊喜万分,急忙将马拴在主楼前面的大树旁,拎着随身带的行囊快步走进了竹楼。
一个年轻的伙计正在里面忙碌,见他进来急忙和他打招呼。
伙计笑吟吟地说道:“这位壮士,你要住店?”
沙净渺并不理睬小伙计的问话,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竹椅上,高声大气说道:“请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伙计见他风尘仆仆,高门大嗓,不敢怠慢,赶紧跑到后面把掌柜的给叫出来了。
掌柜的身高体胖,腰间扎着一条大带,上身穿着一件露臂短衫,胸前、两臂都长满了黑毛,左侧的脸颊上有撮一寸多长的红毛,沙净渺突然觉得这掌柜的五官貌相很像一个人,就是刚才在海边上为他指路的那个老者,不过那老者看上去慈眉善目,而这掌柜的则是一脸的煞气,。
沙净渺说:“在下从中原来,您是这里的掌柜的?请问这里可是‘天涯海角’客栈?”
掌柜的说:“失敬,失敬,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小人马三鹿,有个诨名叫‘红毛客’,是这客栈的掌柜,不错,这里正是‘天涯海角’客栈,不知壮士为何要打听‘天涯海角’客栈?”
沙净渺说道:“掌柜的听说过静庐真人澹台淡泊吧!他是我的师伯,我叫沙净渺,是嵩山少林寺远空大师的俗家弟子。我师伯让我来金光岛拜见金光大师司马良。”
说着,沙净渺就把静庐真人的书信递了过去。马三鹿听沙净渺提到“静庐真人澹台淡泊”、“少林寺远空大师”和“金光大师司马良”不由地一愣,随即又面露笑容。
马三鹿看完了静庐真人的书信说道:“原来是静庐真人的师侄、远空大师的高徒,沙大侠,失敬!失敬!
马三鹿接着说:“沙大侠,今天天色已晚,海上风大,不易行船。你一路赶来定是非常辛苦,我叫伙房多给你做几个菜,痛痛快快吃一顿,今晚就在店里歇息,明天早上我亲自送你上金光岛。”
沙净渺说道:“在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切全凭马掌柜的安排。”
马三鹿让人安排了满满一桌酒菜,鲜美的海鱼、龙虾、牡蛎,新鲜的海菜,当地的美酒大碗的上,马三鹿陪着,沙净渺吃了个酒足饭饱。
当晚,沙净渺就在客栈里住下了,为防万一他将那条紫金盘龙棍顶住房间的门,贴身兵器软藤刀依然系在身上,还有一把清风太极剑挂在床头,那是鄱阳湖大战后武当掌门一清道长送给他的。
一清道长有两把剑,一把是清扬太极剑,就是道长随身背的那把长剑,另一把就是这清风太极剑。上次沙净渺在九江城外大战欧阳逸鸿和上官荣飞,道长发现沙净渺除了紫金盘龙棍只有一把普通的软藤刀,深感沙净渺没有应手的短兵器。回到武当山后就派弟子将这把清风太极剑送到了嵩山少林寺,交给了沙净渺,让沙净渺感动地差点掉下泪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沙净渺在客栈里吃了早饭后就跟着马三鹿来到海边。
这时已有一只大船在那里等候,上得船来沙净渺发现船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十分空荡,马老板看沙净渺有些不解,便解释说这条大船他已经给包下了,因为海浪大,你来自中原,乘小船我怕你难受,所以就雇了一条大船,沙净渺听了一再表示感谢,心想这马掌柜看上去一脸凶相但心还很细。
大船行驶了大约两个时辰,朦朦胧胧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孤岛。不久,大船靠岸,岸边已有几十人在此等候,这几十人手持兵器排成两列,看上去十分凶猛,沙净渺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沙净渺急忙问马三鹿:“马掌柜,请问此处可是金光岛?”
马三鹿嘿嘿一乐,说道:“沙大侠,此处正是金光岛,不过时下已经属于冰山岛了。”
沙净渺十分不解,问道:“马掌柜,此话何意?什么叫已经属于冰山岛了?”
马三鹿又嘿嘿一乐,说道:“沙大侠,此事说来话长,上岛后你就知道了。”
沙净渺只好跟着马三鹿上了岛,岛上四处都是高大的椰树,岛中间有座小山,山脚下有座两层的竹楼,楼门上方有块竹匾,竹匾上有三个竹子编的字,稍加辨认后沙净渺发现原来是“金光楼”三个字。
正在这时,从竹楼里冲出来四个猛汉,身高都在一丈开外,四个人都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两臂和胸前的肌肉都是块块饱绽,胸前都有浓厚的胸毛,头发或黄或绿,胡须或红或白。这四人并不说话,先是冲着沙净渺和马三鹿抱拳拱手,然后将头一摆,双手向竹楼里一指,意思是请沙净渺他们进去。
马三鹿嘿嘿一乐,说道:“沙大侠,这四位是金光岛的四大护法,他们出来接您就是把您当作金光岛的尊贵客人了。”
沙净渺也不说话,按首挺胸迈步进入竹楼,来到一个大堂里,大堂的正中间坐着两个大和尚,其中一个和尚狮鼻阔口,一脸虬髯,面貌十分凶恶,肩膀上披着硕大的虎尾,手中攥着佛珠,这大和尚虽然坐在那里,但比一般人站着还要高,左眼带着一个眼罩,似乎只有一只眼。恶和尚的左后侧和右后侧各站着四个和尚,这时,刚才出门迎接沙净渺的四个护法也走进大堂,四人一齐站在恶和尚的身后,这些人高矮不同,胖瘦各异,但看上去都十分凶悍。
恶和尚旁边坐着一个白面和尚,看上去两颊消瘦,两眼无神,似有疾病在身。白面和尚后面却只站立一人,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头陀。此人身高九尺开外,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五官貌相并不难看,这人赤裸着上身,皮肤黝黑而且极为粗糙,就好像披着一层厚厚的铠甲,黄白混杂的一头乱发漫无边际地披落在肩上,似乎就是一个久居深山老林里的野人,此人的四肢十分粗壮,尤其是两条臂膀看上去如同一对混铁打造的棒槌。
沙净渺说道:“两位大师,在下不知你们中哪一位是金光大师司马良,在下这里有在下的师伯静庐真人澹台淡泊他老人家写给金光大师的信,请两位大师过目。”
沙净渺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静庐真人的那封信,马三鹿接了过来,紧走几步,面向中间的独眼和尚把静庐真人的书信遞了上去。
那个独眼和尚却把仅有的一只眼一瞪,说道:“不懂规矩的家伙,先让二师兄过目。”
马三鹿又把书信递给了那白面和尚,白面和尚看完之后一句话不说就把书信递给了独眼和尚。
独眼和尚看完之后似乎不太高兴,粗声大气地说:“看来大师兄还是信任您二师兄,这封信是写给您的,您就看着办吧。
独眼和尚打量沙净渺片刻,突然说道:“原来你就是沙净渺,‘金镖大俠’沙净烟的四弟,听说当年你大战‘大元朝第一猛将’木雪泓,将木雪泓打下山涧,虽然他侥幸逃生,但毕竟还是败在你的手下,果有此事。”
沙净渺说道:“确有此事,当时在下还是个孩子。”
独眼和尚接着说道:“听说你在九江城外大战‘南海飞龙’上官荣飞的四个儿子,还有‘铁笛仙’马明,而且瞬间就将上官荣飞的三个儿子用飞针射死。”
沙净渺说道:“确有此事,不过那飞针是马明射向在下的,在下不过是移花接木把飞针转射到上官哥仨身上而已,那针上有毒,在下又怎么知道。”
独眼和尚似乎不太相信沙净渺的话,便侧过身去和那白面和尚小声交谈起来。
借着这个空当,马三鹿小声向沙净缈做了介绍。
原来的金光寺因为闹海(啸)已经不复存在了,后来就盖了这座竹楼暂时替代,起名叫“金光楼”。那白面和尚就是金光大师司马良,是原来金光岛的主人,半年前突然一病不起,既不能独立行走又不能说话,现在虽有所好转但行走仍需人搀扶,说话也比较困难。独眼和尚就是“南海卧佛”法弘大师,四个猛汉是金光岛的四大护法,八个和尚是金光寺的八大金刚,他们都是法弘大师的徒弟,现在,金光岛的主人是法弘大师。金光大师司马良身后站立的那人是他的徒弟,此人名叫胡强,人称“海外虎子”(书中按表:这胡强本是岭南人士,从小随父母流落到南洋诸岛,父母死后他被老虎养大,常年和老虎生活在一起,养成了一身的野性。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司马良发现并收留,司马良教他武功和说话,他不仅跟着司马良学了一身金光岛的功夫而且此人天赋异禀,有龙吟虎啸之本领,那声音发出来震耳欲聋,能使人疯癫甚至七窍流血而亡。法弘虽然控制了金光岛,但并不敢轻易动司马良,其一是因为他和司马良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其二就是因为法弘十分忌惮这“海外虎子”胡强)。
这时,法弘大师说道:“遇罗兄妹带着你侄子来过了,二师兄贵体欠安已经不收徒弟了,但大师兄(静庐真人)让他们去暹罗国投奔长发僧摩智和尚和落法僧摩慧和尚,分明是没把我法弘放在眼里。老衲我心里很不痛快。”
停了一下,法弘大师说道:“不让老衲给你侄子当师父也可以,但你要满足老衲的一个要求,你必须胜过老衲的两名徒弟,也就是这十二人中的任何两位,不管是四大护法还是八大金刚,你只要从他们中任选两位将他们战胜,给你侄子当师父的事就不提了。”
沙净渺说道:“这事万万不可,在下武功浅薄,怎能和大师的高徒们相比,在下看这事就算了吧。”
正在这时,八大金刚里有人说话了,这人说:“沙大侠既然在九江城外大战‘南海飞龙’上官荣飞的四个儿子和‘铁笛仙’马明五个人都能取胜,难道还不敢和我们单打独斗吗?换言之,九江城外的以一对五纯属子虚乌有。”
沙净渺一听这话不由地火往上撞,高声说道:“何来子虚乌有?你们八个和尚一起上在下也接着。”
众人一听都脸色大变,沙净渺也觉得自己过于狂妄,便缓和一下口气,柔声说道:“法弘大师,您看这样吧,我们做个游戏,我们用椰果互相砍砸,您的这几位高徒如能把我砸倒就算我输了,如果在下侥幸砸倒了你的高徒那就算在下赢了,至于你们中谁和在下做这个游戏或者上几个人你们自己定。”
众金刚一听,沙净渺居然敢说“上几个人你们自己定”,这话和“你们八个和尚一起上在下也接着”并没有区别,这几个和尚的脸色又都变了,有一个和尚喊了一声:“那我们就八个一起上。”
这话一出口全场寂静,瞬间沙净渺说道:“那你们就八个一起上吧。”
沙净渺的话一出口全场又是一片寂静。
法弘大师还没说话,已经有人抱来八个椰果交在那八个和尚手中。
事已至此,法弘大师只好大手一挥,说道:“此处狭窄,还是到外面去吧。”
到了外面,八大金刚按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站好位置,将
沙净渺围在中央,八大金刚每人手中一个椰果,但沙净缈却是赤手空拳。
有人递给他一个椰果,沙净渺却说:“不必了,还是空手的好。”
众人见他执意不要也就只好作罢。
法弘大师手指一棵高大的椰树说道:“那树上的椰果一落地你们就可以开始了。”
说罢,法弘大师闭上眼睛开始了八卦行走,口中念念有词,就在众人把目光都定格在他身上时,一颗椰果竟从天而降。
瞬间,八个和尚手中的椰果一齐砸向沙净渺。
瞬间,众人都闭上了眼,都在想待我张开眼睛之时这远来的客人肯定已然躺在地上了,那肯定是不堪入目的惨状,但愿不会要了这客人的性命。
但是,众人听到的却是一片喊叫之声,这声音绝不是来自一个人!
这声音来自八个人,也就是那八个和尚或者叫八大金刚!
这时,众人知道已经没必要再闭着眼睛了,远来的客人肯定依然站立在那里。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惊呆了,法弘大师和金光大师司马良也禁不住齐声惊呼:“移花接木!”
沙净渺本以为法弘大师会大为恼火,没想到法弘大师大笑起来,高声说道:“好,好,好,妙,妙,妙,正所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哈,哈,哈,但不是寻她而是寻他,哈,哈,哈。”
众人听他说得莫名其妙,知道内中必有玄机,谁也不敢过问,但沙净渺发现金光大师司马良也在笑,但似乎略显尴尬。
但有一点众人都看出来了,法弘大师对待沙净渺的态度明显改变了,原来他眼神里充满了敌意,而现在那眼睛放出的竟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之光。
众人不能理解,但毕竟这是一件大好事,众人皆大欢喜。
法弘大师说道:“‘移花接木’乃当今武林之绝学,沙四侠显然是受了高人传授、名人指点,老衲今天也算大开眼界。看来巧胜‘金锤将’木雪泓以及九江城外以一胜五这些传闻并非无稽之谈。”
稍一沉吟,法弘大师说道:“摩智大师乃暹罗国一代武学宗师,如果他能收你侄子为徒是你侄子的福份,老衲自然愿成人之美。三、五日后摩智大师会亲临岛上,沙四侠稍安勿躁,且在岛上歇息几日,享受一下岛上的美食,岛上的鱼、虾都很鲜美,椰果、芭蕉的味道也都挺好,可尽情享受一番。但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尤其不要单独出海,也不要去附近的小岛上,这一带激流险滩甚多,你武功高强但那是在陆地上,你不熟悉水情就不要四处走动,所以,委屈你在后院歇息几天,摩智大师来后我们再接你出来。”
法弘大师的话语很诚恳,说的也是实情,沙净渺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在岛上住了下来,他被安排在一个椰林深处的小院里,高大的围墙是用礁石堆垒的,一个大铁门被一把大铁锁牢牢锁住,这大概就是法弘大师所说的“后院”。
虽然法弘大师的眼睛里没有了敌意,但沙净渺还是被关了起来。沙净渺明白自己毕竟是个生人,法弘大师当然不希望他看到他本不应该看的东西,虽然法弘大师知道“后院”关不住沙净渺,凭沙净渺的一身功夫离开“后院”易如反掌,他这样做不过就是告诫沙净渺不要在岛上四处走动。当然,大门一锁也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沙净渺,他也能好好歇息一下。
每天,陪伴他的只有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老者,这老者是专门来伺候他的,一应杂事都由老人照管,沙净渺每天都能吃上鲜美的鱼虾和新鲜的椰果、芭蕉,金光岛虽是佛门圣地,但却不忌荤腥,沙净渺每天都过得很惬意但却很寂寞。
既然法弘大师说了不要乱走,他也只好呆在“后院”里,哪里也没敢去。
但没想到这一住就十几天,既不见暹罗国来人也不见法弘大师派人来。
这天早饭过后,沙净渺实在忍不住了,身形一晃,一个“倒猫”窜上墙头,然后一个“狸猫落地”轻轻落在墙外的沙土地上,将身一纵直奔金光楼而来,离着很远就听见金光楼前一片呐喊声,原来是金刚老大带着和尚们在练腿功。
见沙净渺来了金刚老大急忙收住招式,吩咐和尚们歇息片刻,然后过来给沙净渺见礼。
金刚老大双手合十,朗声说道:“阿弥陀佛!沙四侠,几天来饭菜是否可口?今日出来,意欲何往?”
沙净渺说:“法弘大师在吗?在下已经歇息了十几天了,为何至今还无任何动静?”
金刚老大说道:“阿弥陀佛!还请沙四侠耐心等候为是,贫僧的师父他老人家去了南海岸,两日内必能赶回,沙四侠不必着急,还是回去歇息吧。”
金刚老大既然如此说沙净渺也就无话可说了,只好回去继续等候。
这一天晚上,沙净渺躺在竹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出了房间,披上衣裳走到院子中间,抬头向空中望去,但见天清气爽,月明星稀。
沙净渺心想:“此时海边的景色一定很美,我不远万里来到南海,错过了美景实在可惜,反正我今晚横竖睡不着了,不如就到海边走走。”
沙净渺来到白发老人的门前,听见屋中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鼾声,知道老人已经睡熟,便纵身翻出“后院”,施展陆地飞行术,瞬间就来到海边。
一眼望去,月光下的海水闪着鱼鳞般的光芒,海水一上一下发出断续的声响,沙净渺便沿着海边松软的沙土地信步走了起来。沙净渺走了一段,隐约间发觉这阵阵的海潮声中居然夹杂着清脆的琴瑟之声,沙净渺一怔,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然而仔细一听,海潮声中确实夹杂着琴声,沙净渺内功深湛,从小练就了“千里顺风耳”,此时,内功突起,瞬间发觉那声音来自海上,沙净渺借着明朗的月光看去,发现有个参差不齐的黑影浮现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显然那是个小岛,而琴声就从那小岛上传来的。
瞬间,沙净渺突发奇想,思衬着:“此人的琴声能穿过海潮传到这里明显是有内功在身,何不上到那岛上看看究竟是何人在那里弹琴呢?”
想到此沙净渺便产生了上小岛去看看的强烈欲望,但他知道此时不可能有船,即使有船如果没有法弘大师的允许也没有人敢带他过去。沙净渺借着月光看去,见小岛离这里并不远,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芦苇、杂草等物,沙净缈暗想这正是一个“借物使力”的好机会,想至此便飞身而起,双脚轻轻踩向芦苇和浮草,不等两脚落实瞬间又腾空而起,连续几个“燕子三抄水”,便很快到了对面的小岛上。
上得岛来,沙净渺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围着篱笆的小院,院里有几间竹屋。
沙净渺走到近前,先是咳嗽一声,然后朗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在下冒昧问一下,是有人在弹琴吗?”
不见有人回答,沙净渺便轻轻地推开院门走了进来,突然眼前一闪,从房顶上跳下一人,沙净渺借着月光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渔夫打扮的白发老翁。
老翁说:“年轻人,进屋来吧。”听声音他对沙净渺的到来并不吃惊。
沙净渺一笑,说道:“老丈,您是在修补顶棚吧!在下正想上去帮您修呢!”
老翁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年轻人的眼力就是好,连老朽修补顶棚都看出来了,你说的不错,老朽是在修顶棚,这顶棚有点漏雨,不过现在已经不漏了。”
突然,屋里有人说道:“是沙公子吧,请进屋说话。”听声音是个女人。
老翁立刻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然后闪在一边,意思是恭请沙净渺进屋。
这一来,沙净渺有些发窘,毕竟老者岁数不小了,自己怎么也得说些客气的话再进去吧,但又一想这老者大概是个仆人,让我进我就进去呗,也没必要推辞,便昂首挺胸地进了屋子。
这是几间竹屋里最靠外边的一间,屋子很大,但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竹子做的桌子,两张竹椅,一张竹床,还有一个竹子做的书架,架子上居然摆满了书,沙净渺瞬间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书大部分是用汉字写的,但有几本显然不是,那书上的字弯弯曲曲如同蚯蚓一样。
墙上挂着一把长剑,当然,屋里还有一架古琴,当然,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凭直觉沙净渺认为这女子的岁数应该比自己大。显然,年轻女子是这屋的主人,刚才的琴声就是来自这架古琴,也就是这位女子弹奏的。见沙净渺进来,年轻的女子站起身来嫣然一笑,用手一指那竹椅,请沙净渺坐下。
看到沙净渺疑惑不解的样子,女子说道:“你大概奇怪小女子为什么知道你是谁,其实你来的那天小女子就见到你了,只不过小女子没有在大堂里露面,小女子当时正在金光楼的阁楼上,小女子的叔叔也就是法弘大师和你的谈话小女子都听到了,至于小女子我吗,人们都叫我瑶琴女。”
沙净渺听说他是法弘大师的侄女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能逍遥自在的住在这个岛上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
瑶琴女继续说道:“沙公子以一对八,战胜了八大金刚,我们大家都很佩服,听说你使用得招数叫‘移花接木’,不知沙公子是跟哪位高人学的?”
沙净渺说:“抱歉的很,这事在下万万不能说,因为在下的师父嘱咐过在下不能告诉任何人,在下必须信守承诺。”
瑶琴女说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再问了。但有件事必须对你说,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小女子的叔叔为何不在他的冰山岛上而非要来金光岛,你大概以为叔叔是乘着金光大师得病霸占了金光岛吧!其实不是这样的,这里面发生了一些事,小女子说不太清楚,还是让老爹给你解释吧!”
瑶琴女用手一指屋外的老翁,原来这老翁竟是这女子的爹,也就是法弘大师的哥哥。
法弘是名震江湖的一代武学宗师,他的哥哥也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渔夫,其实老者从房上下来的一瞬间沙净渺就已经看出这老者的内力十分深湛,只是不知这老者是何许人也。
老翁进屋后坐在竹椅上,此时被蜡烛光一照,沙净渺才完全看清楚了老翁的五官貌相,这老翁的岁数的确不小了,长得和法弘大师很相似,只是面容和善的多,老人两眼烁烁放光,太阳穴附近多根青筋暴跳,一望便知此翁内力极其深湛,沙净渺估计老人的武功造诣应不在法弘大师之下。
沙净渺正在沉思的时候老翁发话了。
老翁说:“法弘为什么要来金光岛?因为冰山岛无法再居住了,冰山岛已经沉到海里面去了。其实,冰山岛在十年前就开始下沉,但后来又停了下来,但是三年前又开始下沉,隔不了多久就要下沉一点,于是法弘就和他师哥金光大师商量,说是把冰山岛上的物件搬到金光岛上去,他们是亲师兄弟,金光大师当然是同意的。从前年的春天开始,他们就陆续地把冰山岛上的所有物件都搬到了金光岛上,现在冰山岛已经完全下沉到了海里。所以,法弘和他的弟子就全都来到了金光岛上,岸边的客栈也就只剩下了‘天涯海角’这一家了。”
沙净渺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到达南海边的时候,只发现了这一家客栈。
老翁接着说道:“大约一年前,金光大师突然患上一种怪病。这病发作起来浑身发热,四肢不能动弹,躺在床上像个木头人一样,后来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但过了一段他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但一身的武功却都丧失了,需要慢慢恢复才行,但往往武功还没有恢复就又开始犯病,金光大师就是这样不断地好好坏坏、翻来覆去地折腾,已然就是一个废人了。”
“所以,法弘就把岛上的所有事情管了起来。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是法弘霸占了金光岛,其实不是这样的,这是一种误解。法弘脾气暴躁,行为举止比较粗鲁,为人处事与他师兄颇有不同,但他们师兄弟感情很好。目前,金光大师的病期刚过,武功正处于恢复阶段,所以不愿意多说话,法弘也想尽办法为他师兄治病,虽然法弘性情古怪,为人蛮横,江湖上对他颇有微词,但他和金光大师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此外,我们欧阳家和司马家的交情至厚,我们是不会伤害他的。”
沙净渺听老翁提到“欧阳家和司马家”便是一愣,突然对那女子说:“姐姐是欧阳西子还是欧阳秋水。”
老翁和女子听他这么一问都很惊讶,二人盯着沙净渺看了片刻,那年轻女子说道:“小女子是欧阳秋水。”
沙净渺说:“两位大概很奇怪在下为什么知道这位姐姐的名字,这件事在下以后再告诉你们,在下告辞了。”
说罢,沙净渺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外出的海船回来了,沙净渺知道弘大师回到了岛上,但是并没有人来接自己去见法弘,沙净渺也只好继续呆在“后院”里耐心等待。
又过了两天,暹罗国的国师“长发僧”摩智带人驾着一只高大的海船来到了金光岛。
法弘大师带着手下众弟子到岸边迎接,沙净渺则站在前来迎接的人群中观看。
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的长发僧人站在船头,未等船只靠岸那长发僧人竟然腾空而起,飞身跳到岸上,那一头长发随风飘摆,好像一只雄鹰在空中飞翔,众人登时一片喝彩之声。
法弘大师双手合十,朗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长发僧不愧是长发僧,依然如此好兴致。”
高大的长发僧人站稳后急忙还礼,高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又是一年尘世过,我佛依旧续前缘!大师别来无恙乎!小僧又来叨扰了!”
两个僧人四目相视,瞬间一阵大笑,震得众人耳边嗡嗡作响。
两位僧人一边笑一边携手揽腕向岛内走去,众人都在后面跟着。
沙净渺知道这位僧人就是人称“长发僧人”的暹罗国国师摩智大师。
这摩智大师身高过丈,面色棕红,头似麦斗,眼赛铜铃,两眼烁烁放光,面貌十分凶恶,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煞气,虽是僧人却不剃度,一头黑黄混杂且打着鹅毛卷的长发没过膝盖,身穿拖地僧袍,脚蹬鳄鱼快靴,脖子上带着一串宝蓝色的佛珠,身后背着一柄暹罗宝剑,那宝剑的剑柄上显然有宝石镶嵌,被阳光一照发出数道彩光,仅看这摩智大师的外貌与其说是一名暹罗国的国师倒不如说是一名笑傲江湖的行者。
摩智身后跟着四个高大的僧人,身高也都在一丈开外,沙净渺早就听说摩智大师手下也有八大门徒,都是暹罗国的武功高手,个个身怀绝技,看来这次来只带了其中四个来,但不知是哪四个。
站在沙净渺旁边的金刚老大告诉他:“这是金银铜铁四大罗汉。”
四个和尚后面跟着一个举止斯文、黄白净子的中年和尚和一个面容秀丽的中年尼姑,尼姑旁边跟着一个孩子。沙净渺定睛一看不由地大吃一惊,原来那黄白净子的和尚就是人称“江南书生”的遇罗琦,而那尼姑就是人称“江南魔女”的遇罗棉,那孩子就是沙净渺的侄子沙破天,侄子的脸色看上去不错,但沙净渺没有过去和侄子相认。事后,沙净渺得知遇罗兄妹已在暹罗国的卧佛寺出家,遇罗琦的佛号为玉空,遇罗棉的佛号为妙空,二人觉得他们罪孽深重,愧对列祖列宗,只能出家以谢天下,也算给遇罗家的祖先一个交代。
这时,摩智的手下又从船上卸下两个大铁笼,沙净渺发现一个铁笼里蜷缩着一条巨大的蟒蛇,另一个笼子里则趴着一条巨大的鳄鱼。
沙净渺问站在旁边的金刚老大:“老大,这是何意?”
金刚老大一笑,说:“沙四侠有所不知,摩智大师每年和四仙岛的大仙们有个‘神仙会’,这两个宝贝就是参加‘神仙会’的。”
金刚老大见沙净渺一脸的迷惑,便笑着告诉他‘神仙会’是怎么回事。
金刚老大说:“南海诸岛中有个四仙岛,这本是个无名小岛,后来岛上来了‘四位大仙’,所以人们就叫它‘四仙岛’。四位大仙就是
老大,‘南海龙仙’欧阳逸鸣。
老二,‘南海鲨仙’淳于飞飞。
老三,‘南海鳄仙’罗宾红。
老四,‘南海龟仙’马大宝。”
稍一停顿,金刚老大接着说:“其实,这四人也都是来自中原的人士,每人一身武功不说,还练就一种诡异的本领,擅长训养之术,老大训养蟒蛇,老二训养鲨鱼,老三训养鳄鱼,老四则训养海龟。训养之后这四个海中的动物居然能听懂人言,四人念动咒语,那些怪物就按照主人的指示行事,简直就成了怪物。如果他们敌不过你就把他们驯养的怪物放出来,这些怪物有时竟比主人还难对付。”
看到沙净渺听得很入神,金刚老大一笑,接着说:“后来,摩智大师不服气,要挑战四仙,他选了一条蟒蛇和一条鳄鱼,就是你刚才看到那条蟒蛇和那条鳄鱼。那蟒蛇有个名字叫‘神龙’,那鳄鱼的名字叫‘鬼差’。摩智大师让他的弟子金罗汉驯养‘神龙’,铜罗汉驯养‘鬼差’,但是连续比试两年,摩智大师这一方都输了,今年已经是第三年。四位大仙说了,如果今年摩智大师这一方再输他们就不再比了,就算四仙岛彻底获胜。所以,今年的比试很重要。”
闲言少叙,书说当下。
第二天,第三次‘神仙会’开始。比试的场地是在金光岛海边的沙滩上,一个三丈见圆的空地上,擂官宣布被赶出场地或被压在下面擂官数到“十”之后仍不能翻身的就算输了。
擂官宣布第一场是仙龙对神龙,‘南海龙仙’欧阳逸鸣训养的蟒蛇的名字叫“仙龙”,金罗汉驯养的蟒蛇的名字叫“神龙”。
主人将两条巨蟒投放到场地里,仙龙和神龙就开始了角逐。
五十个回合未分胜负,突然神龙改变了战术,只见神龙将巨大的身躯横卷着地面扑向仙龙,那仙龙也有应对之策,只见仙龙忽左忽右,让神龙收尾不能相顾。
金刚老大小声对沙净渺说:“神龙使得是‘卷地长蛇阵’,仙龙使得是‘金龙绞尾阵’。”
正在这时,仙龙突然卖了一个破绽,它先是扑向神龙的尾部,等神龙回首来救时仙龙突然猛扑神龙的中部,瞬间就将神龙压在了下面。这时,擂官开始报数。
擂官一下一下地数着,神龙呆在下面毫无动静,众人都认为这场比赛神龙必输无疑了。但就在擂官数到第九下时,仙龙突然松弛了下来,神龙则一个猛翻身将仙龙压在下面,仙龙就再也没翻过身来。
第二场是怪客对鬼差,“南海鳄仙”罗宾红的训养的鳄鱼的名字叫“怪客”,铜罗汉驯养的鳄鱼的名字叫“鬼差”。
结果,第二场重复了第一场的故事,最后时刻“鬼差”反败为胜,取得了胜利。
“四仙岛”四位大仙垂头丧气地走了,摩智大师这一方的人都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
摩智大师和法弘大师等人坐在金光楼的大堂里,摩智大师高声说道:“阿弥陀佛!有请沙四侠。”
沙净渺走进大堂,摩智大师起身相应,双手合十,高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谢过沙四侠,沙四侠飞石点穴,老衲佩服的紧。”
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两场搏斗都是最后时刻反败为胜,原来都是沙净渺打出一粒石子,点中了仙龙和怪客的穴道,那神龙和鬼差才取得了胜利。
这时,沙破天看到四叔也跑了过来,叔侄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摩智突然说道:“沙四侠武功盖世,侠肝义胆,老衲愿与沙四侠结拜为兄弟。”
沙净渺一听连忙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摩智大师和在下的师父远空大师是同辈,在下怎敢乱了辈分!”
摩智大师却坚持要结拜,沙净渺正在彷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金光大师司马良说话了。
司马良对沙净渺说:“老衲我看不妨,你说的辈分只是对于中土的武林豪杰而言,摩智大师的辈分应按照暹罗的来排。”
金光大师一发话这事也就定了,二人当场结拜为兄弟。
然后,摩智大师对沙净渺说:“义弟,你的侄子沙破天义兄我收下了,请你放心,十年后他必将名震中土。”
说罢,摩智大师一行人上了大船,离开金光岛回暹罗去了,而沙净渺则留在了金光岛上,他说他要伺候金光大师,帮助金光大师早日恢复身体,还要拜金光大师为师学习“金光内气功”。
金光大师说:“老衲的功力已失,当不了你师父了,但可以指点你一、二。”
从此,沙净渺便在金光岛上住了下来,金光岛的僧人每年都要去中原传经,金光大师就写了一封信交给去中原传经的僧人,让他们去中原时一定到应天府拜见沙净渺的大哥沙净烟,将请这封信交给沙净烟,让他知道沙破天已经拜长发僧摩智为师,要在暹罗国呆上十年,而沙净渺也将在金光岛呆上一、二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