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酒一去很多天,庄笙想出门转转,却发现院门被焊死了似的,想尽办法还是打不开。
看了眼篱笆外,一片虚无,翻过去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庄笙只能将整个小院里里外外摸索了无数遍,以此打发时间。
那汪清泉能不能延年益寿她不知道,但这么多天在没有食物的小院,她完全靠泉水维持体能。经过多天来泉水的洗礼,庄笙只觉神清气爽,走起路来都脚下生风。看来桃酒的确没有骗她,泉水果然是好东西。
庄笙无聊地揪着一株不知名的花儿的花瓣,也不摘下,只将那花儿揉的乱七八糟,活似蓬头垢面的怨妇。
这个死桃酒也不知在做什么,将她关在这小小的地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闷都闷死了。心烦气躁之际,忽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狂风裹挟着寒意冲了进来。庄笙浑身一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惊的。
她抚了抚发凉的手臂,走到院门处,向外张望。
这一探头,着实把她惊呆了。外面早已物换星移,哪里还是重重高山,已然是一片被冰霜覆盖的农田,春季刚抽芽的庄稼跟垂死的老者般枯瘦萎靡。
这大片的枯田零星分布着或躺或卧或坐,衣服破败骨瘦如柴的村民,也不知是生是死。
待庄笙用手挡住几欲迷眼的风雪,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白一黑两个男子身上,脸色大变。
只见桃酒半跪在地,发丝在狂风下凌乱飞舞,雪白的衣衫上印着几道醒目的血痕。他嘴唇苍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悬空立着的那柄造型古朴,蕴着青光的古剑。
古剑后方是一堆七零八落的尸体,一黑袍人伫立在尸堆中,风很大,吹的袍子猎猎作响,衣袂翻飞,可任凭风怎么吹,黑袍人的帽檐岿然不动,稳稳将那人的脸遮个严严实实。
黑袍人动了,他手中托起一只木鱼,桃酒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变了颜色。
庄笙不懂木鱼有什么古怪,但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感。
身体比脑子先动,她下意识冲向二人方向,桃酒闻声回头见她奔来,讶色刚浮在脸上,瞬间又被惊恐气恼取代。
“你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去!”他吼道。
他戒备地向黑袍人望去,看向这边的黑袍人好似定住,半晌没动,同刚才的狠辣决绝截然不同。
庄笙去扶桃酒,可使出吃奶的劲他的身体还是纹丝不动,好像千斤巨石压在他身上。桃酒又急又恼道:“你赶紧离开!”
黑袍人终于行动,木鱼渐渐升至空中。桃酒明白继续受制于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凝聚所有灵力于指尖,将灵力凝成的光球拼尽全力打向古剑……
古剑落地,青光消失,被古剑压制动弹不得的桃酒失去钳制,摔倒在地。庄笙见他嘴角溢出鲜血,急忙扶起他。
木鱼发出沉闷的敲击声,桃酒眼睛微微眯起,满脸肃杀。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拔下发间的桃木簪,向黑袍人掷去,桃木簪自两边延伸出无数细密的枝条,像一张巨大的网迎面罩向黑袍人。
黑袍人身法极快,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挪动身体,木鱼的敲击声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周围的狂风以木鱼为中心急速旋转。
霜雪裹着草木在快速旋转的风中成了尖锐的利器,庄笙身体多了几道细小的血痕。桃酒手一挥,刚才的桃木簪枝条相依,将几人罩在桃木枝条的防护罩内。
木鱼的敲击声弱了几分,明显被克制住。
“不过是强弩之末!”黑袍人轻轻哼了声,声音不辨男女。
说着,他探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五指成爪抓向庄笙。
桃酒见状轻喝一声“小心!”身体跃起,将她拦腰揽过躲开黑袍人的一击。
只是之前他受到重创,没有余力再次做高速移动,只能将庄笙推向远处,吃力地抵御黑袍人连绵不断的进攻。
被推开的庄笙,脚下一个趔趄被绊倒在地。低头看去,竟然是桃酒刚才打落的那柄古剑。
古剑安静地躺在那,没了青光加持,看起来普通至极,剑身甚至还有些破损和划痕。
庄笙捡起地上的剑,虽然她没学过武,更没有修炼过,可是如今的情形,只能逼迫自己保护好自己。她慢慢退到防护罩的边缘,靠在枝条上,双手举着剑挡在身前,这才略略安心。
桃酒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刚才强行破除古剑的禁锢耗费大量的灵力,体力开始不支。
黑袍人的攻击也并不轻松,在防护罩内他的修为大打折扣,木鱼也被克制。
想尽快结束这场拉锯战,只能剑走偏锋。
一直被桃酒拦截远离庄笙的黑袍人,手臂虚晃一招,一枚小小的光球从袖中溜出,直奔桃酒面门。
距桃酒不到一尺距离炸开一团刺眼的光亮,桃酒猝不及防,眼前一花。黑袍人化掌风为刃,刺向桃酒。
好在桃酒虽然看不见,却敏锐地感觉到危险到来,迅速后飞,躲开这一击。
黑袍人见一击不中,转身向庄笙扑去……
恢复视力的桃酒,睁开眼的第一幕便是黑袍人的手只差一臂距离便抓到庄笙的肩头,他凝聚所剩无几的灵力将速度提到最高,拼力一搏……
庄笙看着黑袍人越来越近,压制内心的惶恐,将手里的古剑紧了紧,不能坐以待毙!她闭上眼朝记忆中黑袍人来的方向刺去……
刚才还破落的古剑,像是加注了无形的力量,闪耀着幽幽的金属光泽,不偏不倚刺中黑衣人的心口。
黑袍人看着胸口的剑伤,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怎么能驱使却邪!”
桃酒见状浑身一松,拔下几根头发,发丝瞬间化为钢针,带着利芒呼啸着插进黑袍人的身体。
黑袍人闷哼一声,伤上加伤,他咬牙朝后退,剑缓缓离开他的身体。
“今日到此为止!”黑袍人的声音在颤抖,看来他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
他飞身取回空中的木鱼,朝天打出一掌,防护罩露出一人宽的漏洞,黑袍人携着木鱼迅速远遁。
刚才还在庄笙手中大发神威的古剑,此刻剧烈抖动着,庄笙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中的剑。
桃酒喊道:“松手!”
庄笙张开紧握剑柄的双手,古剑如同流星般朝着黑袍人离去的方向飞去……
庄笙对着闭目打坐的桃酒真是一肚子话欲喷薄而出,可又怕打扰他恢复元气,急的衣角都快拧烂了。
终于等他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庄笙便迫不及待凑上去连珠似的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你这十多天都去做什么了?难道就是和黑袍人斗法?我见外面天气异变、横尸遍野,发生什么事了?还有那把剑……”
桃酒大掌一伸,捂住庄笙喋喋不休的小嘴。“别问了,我从头至尾告诉你。”
原来,那天飘来的蒲公英在机缘巧合下自行修炼成精。每日吸收天地精华倒也自得其乐。
可最近,它察觉到天气反常,渐渐回温的春季突然刮起飓风,寒意渐盛。
蒲公英只是低阶的灵草,刚开始修习,遇事不知如何处理,直到那日桃酒请庄笙入门,蒲公英感受到浓郁的修仙灵气便伴着裙袂飞入小院。
再三思量后,蒲公英飞至桃酒肩头,与他道出天气异变的趋势。
万物皆有其发展轨迹,天气也是一样,春暖夏热秋凉冬冷,四季皆按既定好的规律不断循环,植物也按照其规律生长繁茂成熟凋零。
其中某一环节发生偏差对植物乃至动物人类都是灭顶之灾。事出反常必有妖,蒲公英怕此异象生出更多是非,导致事态严峻,才迫不及待寻法力高强的修仙者解决此事。
桃酒其实早已有所察觉,只是初露端倪,还不知从何下手。
现在连低阶灵草都有所感觉,证明事情开始发酵,他决意彻查此事。
只是,解决此事非一朝一夕,桃酒怕庄笙耐不住寂寞跑出去遭遇不测,便将小院封死,希望庄笙静等其归来。
经过调查才发现,事实比想象中更为严峻。多处州县降温降霜,农作物冻死,人们没有生存的口粮,想挖野菜果腹,别说野菜了,连不可入口的杂草也被冻死。
朝廷颁下救济令,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没等到救灾物资,受灾百姓已开始死去。
桃酒一路用自己的灵力帮助灾民维持生命,一路查询霜降原因。
直到他遇到一群鸱,寻着那难听的叫声,发现一帮黑衣人以黑袍人为中心围绕一圈举行着诡异的仪式,那木鱼升在半空,无人敲却有节奏地发出沉闷的叩击声,明明是庄重肃穆的梵音,可寒意从木鱼中丝丝缕缕溢出,离得越近越发透骨噬心的冷。
问题就出在这了。
桃酒想到灾民红肿的双手,冻烂的脚趾,孩子饿的嗷嗷直叫的场面,岂能容忍不他们继续嚣张。
那帮黑衣人不足为惧,杀他们如切菜砍瓜。
可黑袍人很是棘手,两件神器打的桃酒没有招架之力,且不说他这类还未成仙的精怪克星——却邪剑一出便令自己动弹不得,那个木鱼森然的灵力怕是更难对付。
难怪桃酒开始时动弹不得,原来是遇上克星了,庄笙恍然大悟。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要不是我受制于却邪,小院也不会有感应移位至是非之地,更不会打开院门将你放出!”
桃酒虽然虚弱,但精气神比刚才强多了。
他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榻上,有些得意道:“黑袍这厮也没讨到好,我的头发进入他体内便会快速生长,生生不息,他不丢小命也该扒层皮,估计近期不会再出现。”
“可是,那么厉害的人物为何会被我一剑刺中?”庄笙百思不得其解。
桃酒嗤了一声。“这叫傻人有傻福呗!”
“你……”庄笙气的跳起来嚷道:“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非……”说着比划着各种切瓜动作。
刚才还面带笑容的桃酒剧烈咳嗽起来,庄笙手忙脚乱地拍着他的背,等到咳嗽勉强停下才端来一杯水喂他喝下。
桃酒虚弱地闭上眼。“我想睡了!你快回房吧!”
“你一人可以吗?”
“难道你想陪我一晚?”
这时候还没个正行,庄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替他掖好被子,起身离开。
门掩上的那刻,桃酒眼睛微微睁开,平日明亮清澈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化不开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