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朦胧的阳光照耀着光阴,
傍晚的空气笼罩着绿草如茵的花园,
一只年迈的边牧犬爬在狗屋里半眯着眼。
花园的中央坐,一栋精致的洋房坐落在晚霞之中。
推开雕花且镶有彩色玻璃的木门,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我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拐角后的厨房中飘出阵阵香气,飘到充满红茶芬芳的客厅中。
夫妻温和的对话声、老狗悠闲的哈欠声、厨具的碰撞声、鸟盆中戏水麻雀的鸣叫声……
温暖且熟悉的感觉,
我回家了,
回到了那个令人安心;
思念已久;
化作荒地;
本该只存在在记忆里的家。
或许我当时选择闭口不言便一切都不会发生。
“咱们邻居家的孩子怎么老是说胡话呀?”
“指出错误是好同学,但你说说老师哪错了?黑板上的是2不是3啊。”
“大骗子!大骗子!”
“无论你说什么,爸爸妈妈都是支持你的,现在你只是生了一个小病,我们叫医生帮你看病好不好?”
那个被包裹得精致的房间里,我见到了那个自称心理医生的男人。
想起来,
这个房间,
就是我的卧室。
费力地睁开眼睛,
我的头部剧烈地疼痛,
双眼干涩酸胀,
全身无力,
仿佛被拳击手重重地打了一拳。
模糊的视线中映入眼帘的是诊所的单腿圆几。
透明玻璃的桌面上,
烟灰缸里插满了只吸了一半的香烟,
空啤酒瓶堆满了整个桌面,
还有一只还剩半瓶的酒瓶躺倒在地板上,流出的啤酒撒的满地都是。
我喝醉了吗?
我在空白的记忆里找不到答案。
清晨的阳光透过身后的窗户照进诊所,
艰难地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挂钟,飘忽不定的指针大概是指在五点。
“早上好。”我的对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擦亮了我的双眼,
我的面前,管家坐在绿色的单人沙发上,高大厚实的身体仿佛要将小小的沙发挤垮,满脸横肉的脸上挂着毫不相搭的金框单边眼镜。皌岚站在沙发的后侧边,一言不发,像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偶。
似乎有强烈的违和感,但急于离家出走的意识不给我思考的余地。
“早上……”浓烈的焦油味和过剩的酒气从胃部反冲涌咽喉,我立刻扑下身干呕起来,不加思考撑到桌几的手将酒瓶碰掉,七零八落地落在地上,锋利的碎片飞溅。眼泪、鼻涕、唾液滴落木质地板。
皌岚见到这样的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管家抬头狠狠地看了皌岚一眼,皌岚便只好紧张地注视着我的惨状。
“看起来你的状况很糟糕呀。”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用余光清楚地看到管家痉软般翘起的嘴角。
“我好的很。”我撑着身体在蓝色沙发躺椅上坐直,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要离开这了。”管家说道。
“现在周几?”
“周六,已经过了两天了。”
“是吗,那明天的治疗你们有时间来吗?如果不行,可以延后几天……”
“不,医生。治疗已经结束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到。”皌岚的语言里听不出感情。
“听到了吗,我们已经不需要你了。”管家的单边眼镜反射出金色的光:“好了,你可以走了。”
听到管家的话,皌岚马上逃离般快步离开了诊所,不留下一个回眸。凄厉的铃声回荡在房间。
“骗人的吧。”我将右手背扶上额头,左手顺着重力向下垂在半空中。
“我从不说谎。”
“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大脑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清晰。
“‘他们’是谁?”
“‘我们’就是‘他们’。皌岚和你说了什么?”
“各种事,包括她的往事。”
“在中国生活的童年?还是和父母在阿拉伯内陆流浪?”
“都不是,是遥远的向西面朝大海的小镇。”
“这已经是第十二个版本了。恭喜你,你是这个版本的第一个听众。”
“所以那些话是假的吗?”
“可能假,也可能是真的。毕竟‘是,或者不是’嘛。”
我和管家相视而笑。
“你们当初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找你看病。”
“除此之外还有吗?”
“和你想的一样。”
“果然。”我自嘲般笑出了声:“我可以最后问你个问题吗?”
“不管再问几个都可以。”
“我想这是我最后的问题了。”
“好吧,我答应你。”
“你是皌岚的管家吗?”
……
“我有说过我是管家吗?”说完,管家起身踱步走向门口。
那是在一个被包装得十分精致的房间内,
年幼时的我见到了一个自称心理医生的年轻男人。
由于时间久远,我已记不清男人的脸庞。
“医生,你要走了吗?”
幼年时的我看着打开房门的男人。
“是的,我要离开去很远的地方,接下来你就要接替我成为医生了。”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一定会,在未来的某处再次相见。”
记忆逐渐恢复,
男人的脸逐渐清晰,
阳光照进精致的卧室,
男人的脸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那是,
金色边框的单边眼镜。
“请等一下!”
我回过头,
门口已空无一人,
陈旧的木门来回摆动,
却没有铃声。
“永别了,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