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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倾情

第十七章 爆竹声中迎新春

沪上倾情 幽兰清曲 2104 2025-01-09 18:34:00

  除夕晚上,家家户户门前都悬着红灯笼,贴着红艳艳的春联,“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沪上市民们即将迎来旧历新年,宋婉卿站在客厅的半落地窗前,凝望着园子里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宋宅位于英租界内,是一幢白墙搭配英式红陶瓦屋顶的二层洋房,底层是客厅、储物间、厨房、书房;楼上是小厅和卧室,最特别的是立体式墙面嵌着的几扇小窗,窗口处都附有一个花篮,缤纷的花朵将素色洋房装点得古朴典雅,恍若古堡。

  住在这幢洋房里的除了宋伯韬、宋婉卿父女俩外,还有位年过五旬的女佣“张妈”,张妈勤快贤良,是在宋母褚氏过世后来到宋家做长工的,这一做就是整整十年,十年间给予父女俩无微不至的照料。

  宋婉盯着窗外中式园林发呆,觉得这个春节也和往年一样祥和静谧,家里虽不像人丁兴旺的大户人家那般热闹喧嚣,倒也不失寻常百姓的温馨安适。

  “宋先生,小姐,吃年夜饭啦!”张妈温暖又亮堂的嗓音穿透整个客厅。

  “嗳。”宋婉卿回头应声,与此同时宋伯韬也面带笑容从书房里走出。

  餐桌上已摆满各色冷热荤素菜肴,老派上海人过春节不吃饺子的,但年糕和圆子必不可少,张妈烧了她最拿手的排骨年糕和酒酿圆子,还很用心的买来宋伯韬最爱的枫泾丁蹄以及宋婉卿爱吃的枣泥酥饼。

  “哇,好丰盛呀,都是我和爸爸爱吃的……”宋婉卿看着满桌子饭菜惊呼,说完扭头望向张妈:“张妈,您辛苦了。”

  “哪儿的话呀小姐,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张妈笑吟吟地说。

  宋伯韬取下眼镜,拉开椅子笑道:“嗳呀,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了,年夜饭难得奢侈一回,来来来张妈,坐下一块吃!”

  张妈面露尴尬,和往年一样局促地摆手:“不了不了先生……我就不上桌了,你们先吃!”

  “张妈,快别见外了,年夜饭要一起吃才热闹,才有年味嘛!”宋婉卿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桌旁……

  林家的年夜饭在外滩的汇中饭店雅间订好了位子,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桌,长子君烨、次子志远坐在林萧的左右,一个劲地给父亲斟酒布菜,少文看着一杯接一杯豪饮的父亲,劝道:“爸,您少喝点,保重身体!”

  满脸红光的林萧推开他的手笑道:“欸,过年了嘛!咱父子仨难得聚在一起,管不了那么多啦,来来来,举杯畅饮不醉不归!”

  这晚林萧喝得醉醺醺,到家很快就躺下了。

  周氏手里拿着个西洋小闹钟来到少文房间:“少文啊,你帮我看看,这个闹钟怎么定时间?”

  少文从母亲手里接过闹钟,问道:“妈,你打算定几点钟?”

  周氏想了想说:“天蒙蒙亮的时候吧,我明早要赶去城隍庙烧星宿香。”

  少文低下头轻轻拨弄着闹钟背面的旋钮,“好啦!”

  书瑶从门口经过时听到他们的讲话,她像只兔子似的蹿进来嚷嚷道:“妈,明天我也要去烧头香,我也要去!”

  周氏轻拍了下她脑袋,笑道:“你这小懒虫啊,保准起不了那么早,还是乖乖在家练琴做功课吧!”

  果不其然,次日晨光熹微,周氏便踏上了去城隍庙的路,沪上市民们喜欢在年初一竞相赶到庙里上新年的第一柱香,俗称“烧头香”,“烧头香”的风俗初见于道教,后来渗透到佛教寺院,人们笃信“烧头香”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一整年的好运。

  城隍庙历年来为沪上香火最旺之地,供奉的土地神是元末明初的士大夫秦裕伯,此人是上海浦东人,在元朝做过官,自明太祖朱元璋得天下后他便隐居不出,朱元璋看重他的名望学识多次请他入朝为官,都被他拒绝,他死后,朱元璋下诏:“秦裕伯生前虽不为我臣,死后却要为我护城、守疆土”,于是便封他做了上海的城隍。

  去城隍庙烧香问卜的善男信女向来络绎不绝,这一带金店银楼、酒肆、茶馆、说书场、陶瓷铺子鳞次栉比,美食摊书画摊儿更是挨挨挤挤,茶客香客们云集于此,小贩的叫卖声和游客的嘈杂声交织成一幅充满市井烟火气的画卷。

  上海城隍庙的山门朝南,是明清时期的三扇门建筑,黛绿色的玻璃瓦屋顶,红漆屋檐,朱红色的墙身,山门的两侧是还有一对古朴的石狮。

  周氏穿过两道山门,来到城隍大殿前,抬眼看到正中有块匾额,上面写着“我处难瞒”四个大字,左右两侧的对联分别是“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

  她走入大殿,一股浓郁的香火味袭来,城隍老爷塑像红脸黑须,着官服顶着官帽,端坐于供桌后面,供桌上错落有致的摆着香炉和水果,地上还有个功德箱。

  接过侍者递来的香火,周氏十分恭敬地给城隍老爷上了炷香,然后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嘴唇蠕动了几下,对着庄严的神像俯身叩拜……

  许菲琳和母亲来的更早一些,此刻,母女俩已拜完各路神仙,来到了附近的算命街,这条街全是占卜摊儿,一眼扫过去就数墙根旁那棵粗壮巍峨的老银杏树下围的人最多,许太太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玄幡上画着太极八卦图,写有“摸骨算命排八字”“神机妙算活神仙”两列大字。

  她捉住女儿手腕子往前挤……

  “嗳呀妈——阿拉不信这些,阿拉不要算啦!”许菲琳挣开她的手。

  “欸,算算……算算!”许太太大力将她拉回。

  母女俩扒开人群,挤到摊前。

  “二位想算什么呀?”道士装扮、须发皆白的算命先生抬眼看了看她们,操着一口地道的宁波腔问。

  “给阿拉囡囡算算姻缘!”许太太兴致盎然。

  老先生请许菲琳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仔细观其相,看了掌纹,又问了生辰八字,而后捋着山羊胡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这可急坏了许太太,她伸长脖子问:“欸?怎么啦?”

  “小姐天庭饱满地阁却尖削,掌纹乱,八字官杀混杂,命带孤鸾煞啊!问姻缘的话,只怕……只怕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与你心猿意马,如水中月镜中花……”

  “呸呸呸!你给我住嘴!”老先生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许太太单手叉腰戳着他的鼻子痛骂:“侬只老棺材尽胡说八道,阿拉囡囡样貌出众家世又好,多少人挤破脑袋想高攀都高攀不起呢,侬晓得伐?”

  “这位太太,阿拉话都没说完……侬……侬咋骂人哩?”老先生被喷一脸唾沫星子,忙抬衣袖揩脸上的口水。

  “骂侬哪能,伐服气啊?”许太太气焰嚣张,猛踢了一脚桌腿。

  看客们见状纷纷围拢过来,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哄笑。

  许菲琳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扯了扯母亲衣袖嘀咕道:“妈,人家都在盯着咱们看呢!”

  许太太骨碌了几下绿豆眼,见周围人像看马戏团耍猴那样盯着她们,脸色顿时也由白转红,身为沪上有头有脸的贵妇,她可丢不起这个脸,许太太不愿给这帮底层人看笑话,嘟囔了句便转身离开。

  算命先生见状,慌忙叫道:“欸,别走哇,卦金——卦金还没给呢?”

  “骷榔头要敲瘪脱了,伐要搞七捻三!”许太太扭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拉起女儿往前走,还没走几步远就听见身后“蓬”的一声!

  母女俩回过头,见算命先生正捂着后脑勺嗷嗷叫:“哎哟哎哟,哪个砸的?”

  许太太“扑哧”掩嘴笑了,幸灾乐祸地骂道:“侬活该!”

  几个顽童正围着算命摊乐的直拍手,原来他们在不远处踢球,不知怎的球就落到这老先生的脑袋上了。

  老先生还在扯着嗓子嘶吼:“小兔崽子,哪个砸的?”

  许太太撇撇嘴:“侬不是神机妙算嘛?不是活神仙嘛?有能耐侬自己算呀?哈哈哈……”

  离开算命街,又逛了会儿,许菲琳和母亲都觉得肚子饿,寻了半晌才找到一爿符合许太太心意的馆子——名为“松月楼素菜馆”,许太太固执地认为拜完神要斋戒一日,开荤便是破戒。

  店家看到她们,忙热情招待,很快就端来了两份斋菜,就在母女俩准备动筷时,隐约听见妇人熟悉的声音,许太太抬头一看,林太太正坐在另一桌点菜。

  林太太仍旧光彩照人,打扮的雍容华贵,她穿了件墨绿色苏绸旗袍,外头披着狐狸毛领的黑斗篷,头上还戴着顶毛呢宽檐帽。

  许太太站起身冲她喊道:“林太太——林太太——”

  “嗳哟许太太,可真巧啊!”周氏放下菜单。

  “林太太,坐过来一块吃罢!”许太太笑嘻嘻地朝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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