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汐惨白而僵硬的尸体如同破烂的木偶一般,静静的躺在地上,一些泥土的碎屑被溅到了她褐色的头发上,她还是穿着那件灰袍,已经凝固的血块附着其上,她与其他触犯政策的人一起,等待着被掩埋。
她的眼睛大睁着,还残留着几分不可置信,以及……那铺天盖地的悲伤。
刘均颤抖着手,轻轻合上了她的双眼,还在喃喃自语着:“你放心,像你这么好的女孩,死后一定会过的很好的,不用再痛苦的活着了!”
“对!对!你不用再痛苦的活着了!我做的没有错,没有错……”他像是在说服简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顾惊阳有些恶心:“身为她的对象,你应该知道她的安乐指数不够。”
是的,刘均就是简汐的对象,也是举报简汐的人。
他举报了他的恋人,为了一个工作机会,为了增加自己的安乐指数。
安乐政策中,安乐指数不够,死后也不得安宁。
而举报违反安乐政策的人,不仅可以将功补过,还可以获得安乐指数。
他害怕,所以举报了简汐。
他说简汐死后会过的好,先不说他对“死亡”这个词的理解,就说就算安乐政策上写的,安乐指数够了,死后就可以过的好,是真的。
简汐的安乐指数,也不够啊。
他知道的。
他知道简汐的安乐指数不够。
顾惊阳此言一出,刘均就僵在了原地。
似是被戳中了亏心事一样,他瞪大双眼,半张着嘴,无意识的开合了几下,却只是发出了几个模糊的字音:“嗬……嗬……”
刘均一点点的,僵硬的低头,去看简汐的尸体,入目的是毫无血色的皮肤,没有一丝她活着的时候的感觉。
他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神情癫狂的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啊!”
顾惊阳皱了皱眉,一道法术光芒闪过,刘均的嘴被封住了。
刘均挣扎了几下,便无力的跌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看着好生凄惨。
但顾惊阳只觉得恶心。
现在哭的这么伤心,当初举报的时候在干嘛?
人死了,才懂得后悔。
顾惊阳看了刘均一眼,当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呆。
他离开了埋尸地,走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
大街上的人们都穿着灰袍,偶尔有几个戴着面具的人走过。
基本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灰暗而麻木的,他们对未来没有期待,他们自小就没有父母,只有童院的工作人员,两个月轮换一次的工作人员。
而他们的父母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只是被监察队的人指定了对象,于是便那么结了婚,即使他们从未见过面。
只要生完孩子,就可以离婚。
或许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是期待的,是有着爱的,但被监察队强行与自己的孩子分离,他们不可以去见自己的孩子哪怕一面,于是那些爱就只能藏在心底。
男孩女孩分开上学,安乐政策禁制他们私下谈情,一旦被发现,面临的就是死亡。
安乐政策也禁制他们彼此交往多上那么哪怕一点。
安乐政策教导他们,有欲望是不对的,他们不应该想着去挣更多的购票,他们应该学着无偿劳作;应该在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之后,就去劳作;劳作光荣。
安乐政策告诉他们,活着是一种罪恶,要劳作增加自己的安乐指数,那样才能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才能死后过的快乐。
安乐政策,幸福生活……
安乐死的政策。
顾惊阳看着来往人群的面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有不公,就一定会有反抗。
但这是一个玄幻的世界啊。
孱弱的凡人,要怎么去反抗那些修士?
顾惊阳不信掌管权力的高层,会没有留下后手。
安乐政策已经在遗忘之地实行几百年了。
几百年的时间,足够统治阶级完善这个政策的大多数漏洞。
停,之前把他关起来的那些人,是谁?
顾惊阳猛然一惊!
为什么他离开那个牢笼后,就不再去想有关它的问题?
他向来谨慎,可为什么他就那么直接忽略了那些异常?
心口处骤然传来疼痛。
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影响他,让他不去想那些问题,让他不去想那些黑袍修士相比起幸福城的人,为什么那么正常。
他理所当然的忘了它。
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
顾惊阳忽的捂住了心口,像是被活生生剜出心脏的痛苦从那里传来,疼的他面色发白。
掌管权力的高层确实留下了后手,针对他这种有可能推翻安乐政策的人的后手。
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不知为何,把视线停在了几株血丝蛛上。
血丝蛛长的极好,红色的“蛛网”覆盖住了许多地方,看着很漂亮。
但在修炼界,越美丽的东西,往往就越是危险。
可血丝蛛却是整个遗忘之地最无害的植物。
心口处的疼痛渐渐停止,顾惊阳略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些血丝蛛。
抓不住摸不透的东西在缓缓流动,织成了一张大网,这张大网轻轻颤动着,用堪比光速的速度传递着来自各地的信息,同时反馈着指令。
某个荒缪又真实的猜想在顾惊阳脑中渐渐成型,却死活触碰不到。
血丝蛛,遗忘之地适应力最强的植物,也是最无害的植物……
无害?
不,不可能!
但为什么不可能?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黑牢里做的梦,
【生蛆的他自己,好似被埋在了土壤中。
长的像蜘蛛网一样的红色植物扎根其上,吸食他的血肉,汲取养分,从而生长的更加茂盛。
自己就像是蛛网上的猎物,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
顾惊阳呆愣原地。
他面前的血丝蛛被风一吹,微微动弹了下。
顾惊阳一惊,陡然清醒过来。
脑中快要浮出的那个荒缪又真实的猜想,又沉了回去。
顾惊阳骨节分明的双手扣住刀柄,他紧紧盯着血丝蛛,血丝蛛这种植物,绝对有问题。
但不知道它有什么问题,又有何意义?
顾惊阳眸底沉下一片暗影,在幸福城找不到什么突破口,看来他该回之前关押他的那个牢笼看看了。
只是当顾惊阳回忆路线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忘了有关那个牢笼周边地形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