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刻意保持距离,重新离岸登舟,一路水势平坦,少有波折。
朱倩见船家看自己似笑非笑,待要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却又无从开口,只好装聋作哑。
以前希望田芳不在场,现在却盼望她就在身边。
以前喜欢挽他手臂,唧唧呱呱聊一些有的没的,现在避之唯恐不及。咫尺天涯的感觉很是折磨人。
对方哪都好,却不属于自己。
朱倩觉得自己能打动阅尽天下美女且眼光很毒的皇帝,也能守住他,只是眼前这人心里只有一个田芳。
然而几天之后,这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消失了。
也许是行路的艰辛,也许是饮食不调,朱倩病倒了。
一连十多天,都是谢琪抱着她寻医问药,饮食均是谢琪用喂的。
朱倩的发香肌肤香和药香是谢琪这些天天闻的味道。
夜深了,谢琪替她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听到朱倩抽抽噎噎的哭泣,问他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谢琪抱着她,轻抚她背柔声安慰。眼泪不觉打湿了他肩头,又打湿了胸膛。
谢琪忽然发现朱倩病了是另一种美,能勾起无数种怜惜。
她病中那种软弱无力慵懒的样子简直是勾魂摄魄。
这些天他灯下看,雨中看,慢慢的睡梦中也有了朱倩的影子。
只有十四岁的她已经拥有一个大姑娘的身材了。芙蓉如面柳如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仿佛百花门十二令官的集大成者。
然而田芳的影子渐渐清晰具体,眼波流转满含责备之色,狠狠逼退他心中泛起的所有旖旎。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谢琪忽然惊出一声冷汗,暗叫惭愧。
一向不念佛的他开始念诵:“无挂碍处,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忽然听到“噗嗤”一声,谢琪惊愕回头只见朱倩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如春花初绽。
朱倩笑道:“师公,念一千句佛经不如两个字管用。”
谢琪问哪两个字?
朱倩回答:“田芳!”
于是他开始和朱倩聊田芳,一旦开始,滔滔不绝,无休无止。
朱倩瞪大眼睛,嘴唇微张,一个劲问他“然后呢?”
说到竹林大战,鳄鱼深池,朱倩觉得惊心动魄,心醉神迷。
她喃喃自语:“真的很羡慕你们,常人能有你们一小半经历也足够回味一生了。以前真的不懂,以我师父的优秀怎么会选择你?现在懂了,她要不选择你才是傻子。”
她心里却倍觉苦涩:“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也有了他,剪不断理还乱。不管了,任其自然吧。”
再往北去,天气转冷,纷纷扬扬下起一场大雪来。
谢琪在店里买了两套貂裘,再给朱倩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再披上狐裘披风。
谢琪抱歉道:“也不会买东西,将就着穿吧。”
朱倩却很是喜欢,咳嗽几声道:“谁说你不会买东西,这套就很有眼光,我很是喜欢。对了,我们一直向北有没有问题?”
谢琪寻思道:“拜火教根基都在东北,他们谋干大事肯定也在哪里,救田芳必须在哪里,再说张老道士说田芳和我在一起会坏他们大事。”
朱倩发愁道:“这地方雪下得真大,极目远眺也看不了多远,不迷路才是怪事。”
谢琪也有同感,说光下雪还行,一刮大风地上的雪也跟着乱飞,那才叫对面不见人呢。
朱倩叹口气说道:“那我们先找住的地方吧,赶路的事明天再说了。”
谢琪说道:“现在找住的地方也不容易,走了半天没有见到一户人家。”
朱倩道:“我听人说如果在大雪里睡着了会冻死的。”
谢琪说道:“那是普通人,我穿单衣在冰天雪地里睡几天,身上的雪都不会化。”
朱倩瞪大眼睛说道:“内功有这么神奇?”
然后她叹口气说道:“今晚我二人睡在地里,明天你就一个人走了。”
谢琪问怎么说,朱倩回答道:“因为我已经冻死啦!”
谢琪点头称是,用手探她额头发现没有变烫,于是横抱着她展开轻功快逾奔马。
朱倩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身子却丝毫不感觉颠簸,慢慢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看见远处有火光,于是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有住处了吗?”
谢琪说道:“前面有猎户。”
朱倩吃了一惊,说道:“不要过去,危险。”
谢琪一愣,问道:“为什么?”
朱倩说道:“我读欧阳修的《五代史》朱温传,说朱温曾经当过猎户,和强盗差不多一个意思。”
谢琪说道:“算你说得对,我们也不用怕。”
于是给了她一颗能防百毒的珠子贴身佩戴了。
谢琪走近,有人喝问谁,干什么来了?
谢琪说自己和媳妇私奔出来,迷路了,借宿一宿明早便行。
那人听了和众人商量,总算是答应了。
只见一个女孩子用火把在两人的脸上照了照,啧啧啧称赞说:“公子,你老婆真漂亮!多看看吧,等会就不属于你了。”
朱倩惊惶,身子在簌簌发抖。
谢琪轻抚她头,示意不必惊慌。
只听那女孩子笑道:“你也不必伤心。”
谢琪不解,问:“这么好一个老婆说没就没了,不伤心做得到吗?”
那女孩子道:“喜新厌旧人之常情,有了我你会忘记她的。她呢?给我几个哥哥当嫂子了。”
谢琪看看她再看看朱倩,“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
那女孩子怒道:“有什么好笑?”
谢琪说道:“脸皮厚的人我见多了,没见过你这种脸皮厚的。你除了脸比她大些,身子粗壮些,哪一点能比。”
那女孩子大怒,“嗖”的扯出一把尖刀来,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她本来以为他们会像期待的那样慌做一团,但男的行若无事也就罢了,女的也平静如水。
她心下有气,刀光一闪朝谢琪刺了过来。
一名男子叫道:“他们衣服很值钱,别弄坏了!”
那女孩子稍一犹豫,谢琪已经走进帐篷,见烧烤架上有烤鹿肉,撕下来一块喂朱倩吃了。问她味道如何?朱倩点头说好。
里面七八个汉子一齐站了起来,拔刀在手。
谢琪呵呵笑道:“吃块鹿肉而已,这么小气干嘛?”
他索性抱着朱倩坐了下来,撕下来一块放在嘴里,又拔来酒壶的塞子咕咚咚喝了起来。
问朱倩喝不喝酒,暖暖身子。
朱倩喝了一小口,咳嗽起来,一股暖流从嘴里延伸到胃里。
为首的人喝问谢琪是谁?
谢琪哈哈大笑道:“不必攀交情,我们天明就走。”
那人一刀砍来,果然怕弄坏了衣服,奔谢琪脑袋来了。
谢琪更不起身,等刀到脑袋,手指一弹刀便脱手,轻轻巧巧的拿在手中。
谢琪喃喃自语:“这刀大了些,割肉不方便。”
有个人问道:“朱老大,你送把刀给他做什么?”
朱老大尴尬的笑笑道:“这位相公要割肉,不如用朱某的短刀如何?”
谢琪将手里的刀插在地上,说道也好。
朱老大装作递过短刀,接近谢琪胸膛一刀捅了过去。
谢琪一指戳在朱老大劳宫穴,将他的短刀又接了过去,说这刀才好用。
朱老大做声不得,暗暗在酒里下了毒药,殷勤劝酒。
谢琪好像并没有看到,仰脖子喝干。
朱老大暗暗高兴,眼睛害馋痨似的上上下下看着朱倩,似乎谢琪已经是一个死人。
朱倩暗暗吃惊,看他眼睛像狼一般的贪婪,胡子拉碴说不出的讨厌。
再看谢琪慢慢软倒,心想糟糕,防百毒的珠子在我身上。
想要拿出来给谢琪,偏偏又使不上劲。
见几条大汉神情猥琐,纷纷朝自己走来,似乎自己是待宰的羔羊,朱倩几乎要哭出声来。
心想完了,早知道还不如黄河边将身子交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