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血污的小手扣在咽喉,只轻轻一摁,就疼得令人难以忍受。
周妈妈没料到这晏宛竟真破罐破摔,跟自己动了手,色厉内荏地喝道:“四姑娘好修养!难怪夫人送姑娘们去学礼法,唯独您学得最差!奴婢是带着夫人的意思来的,您如此以下犯上,乃是不孝!当家法处置!”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周妈妈。”
晏宛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手下力道更重,哀嚎瞬间传遍屋内外。
原主学礼学得差,不是因为她不乖,而是因为她太乖了,家里几个姐妹犯了错,全都扣在她一人头上,最开始夫子还怀疑她替人顶罪,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信了。
想来也是如此,全府上下,都认为她软弱可欺,硬生生将她逼上死路!
可惜,如今她才是晏宛。
她垂下眼,遮掩眸底的冷意,嗓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是府里的主子,身上还有国公府的婚约,母亲再厌恶我,也不能动我一根头发,不然无法向国公府交代。而你,说破天不过一个下人,我若今天铁了心杀你……”
“你猜,母亲能把我如何?”
周妈妈呼吸一窒。
纵使平日在府里,许多庶出姑娘都要讨好她,但下人的命就是比主子低贱。
若晏宛今日杀她,大夫人会狠狠责罚,但说到底,还是高举轻放,她死也是白死。
总没有让主子给下人赔命的道理。
难以言表的恐惧袭上心头,周妈妈的脸色终于变了。
晏宛如此权衡利弊,怕是真的起了杀心。
“四姑娘如此威风,就、就不担心夫人吗!”
将“夫人”二字咬得极重,她目光一转,看向离门口最近的丫鬟。
对方意会,忙点点头,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后退几步,飞快离开了院子。
怕是要去通知左相夫人了。
晏宛看得清楚,却没出声阻止。
这么一场好戏,怎么能只有下人跟她唱呢?
周妈妈一想到过会儿有人撑腰,刚升起的一点恐惧,立刻烟消云散。
她语气阴厉,眼里说不出的不屑,“四姑娘难不成还做着嫁入国公府的美梦?裴小公爷乃是京城第一儿郎,娶公主也使得,您怎么会有这等肖想?”
“果然,您就跟您姨娘一样,骨子里就是个贱籍之女,当年她嫁入相府,以为能得相爷青眼,结果早早没了性命,您如今也是如此不自量力,就算顶着相府姑娘的名头又如何?还是不懂礼法,毫无教养!”
“放肆!”
骂人爹娘是大忌,晏宛眼神一冷,猛一抬脚,重重踢上了周妈妈的膝窝!
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呲,对方轰然跪下!
“你!”
“周妈妈,你可要想好再说。”
晏宛徐徐收紧手指,遏住对方咽喉直至无法呼吸,脸色煞白才松开。
她话里意有所指,“别逞一时口舌之快,白白误了性命。”
“四、四姑娘……”
周妈妈嘴唇微颤,似乎知道怕了,语气终于重新放软。
“您这是何苦?今日之事传出去,只会坏了您的名节。”
“反正退了婚我一点名节不剩,随便传吧。”
晏宛丝毫不惧,漫不经心地扫过在场丫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好像……少了谁?
下一刻,周妈妈便提醒了她。
“四姑娘,您有恃无恐,可总要想想锦云啊!”
“您今日如此行径,夫人确实不会责罚,可定会怪罪您身边的锦云!是她没有照顾好您,让您如此失礼,甚至对人动手!按照家法,下人如此失职,当活活打死!”
这该死的相府,拿人命当儿戏,把活活打死,当做一句轻飘飘的话!
晏宛的脸色一寸一寸沉了下来。
“哐当!”
正当此时,门板被人踹开了。
一个血肉模糊的瘦小身影滚了进来,双目紧闭,连呼吸都很微弱。
正是记忆里的锦云!
“一个姑娘家,竟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像什么样子?”
门口正站着一位眉眼端方,衣着华美的美妇人——正是相府的当家主母,李氏。
“快把窗户打开,熏死人了。”
她用帕子掩住口鼻,脸上流露几分嫌恶,一旁的下人轻车熟路搬来座椅,伺候主子落座。
屋内发霉灰败的景象,与她的光鲜亮丽相比,几乎是两个世界。
“夫人!夫人!奴婢可算等到您了!”
周妈妈一见李氏前来,立刻露出隐忍又委屈的神情。
“四姑娘怕是得了癔症,您千万要当心!”
“周妈妈今日受了委屈,我自是看得见。”
李氏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向默不作声的晏宛,看清她结了血痂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转而平静下来。
“如今我在这里,你竟不来行礼?如此目无尊长,你的规矩呢?”
“规矩?”
晏宛死死扣住周妈妈,借机目测锦云的伤势,毫不畏惧抬起了眼。
那清亮至极,宛若小兽般警惕的目光,叫李氏心头微跳。
“若说规矩,那不如母亲先跟我讲讲,锦云是犯了哪条规矩,才被打到如此地步?”
在原主的记忆里,整个相府对她漠不关心,唯有这个叫锦云的丫鬟,因为儿时一点小恩小惠,就傻乎乎的对她好,明明都不是她的丫鬟,却明里暗里替她周旋,甚至帮她躲过无数场陷害,成了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这是曾为她雪中送炭的人,如今,她万不能让对方冻毙于风雪中。
“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你竟质问我?”
李氏顿了顿,倒不生气,慢条斯理道:“也没什么理由,下人不识时务,惹了主子不开心,这便是坏了规矩,打了就打了,死了也无妨。”
在她这个主母眼里,像原主那样的庶女,其实跟下人没差多少。
不识时务,打了就打了。
晏宛心知肚明,对方在暗示她在长公主面前,咬死不肯退婚一事。
明明是一群人合伙欺负一个小姑娘,她只是稍微反抗,却好似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说白了,是因为她软弱可欺。
晏宛目光一动,落在气若游丝的锦云身上,心里有些愧疚。
倒是连累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