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摩托车的引擎在郊外荒凉的公路上嘶吼,卷起一路尘土。刘臻伏低身体,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迟雪提供的地址位于城市另一端的旧工业区宿舍楼,一个几乎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老默”邮电系统退休工程师“青瓷花瓶碎了”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盘旋。迟雪为何如此肯定这个人能接触到“账房先生”可能遗留的通讯痕迹?风险有多大?这会不会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他没有选择。印章和密码图需要专业破译,“账房先生”的真身是解开所有谜团的最终钥匙。任何线索,都必须抓住。
他在远离目标地点几条街外丢弃了摩托车,再次依靠步行和潜行,如同警惕的野猫般融入棚户区杂乱无章的阴影中。老旧的筒子楼墙面斑驳,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饭菜的混合气味。
找到门牌号。他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在对面一栋废弃厂房的二楼窗口,找了个视野良好的隐蔽点,如同狙击手般静静观察了整整两个小时。
下午四点左右,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身形佝偻的老人,提着一个旧布兜,慢悠悠地走上楼梯,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目标在家。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人。
刘臻又等待了半小时,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可疑人物监视后,才压低帽檐,快步穿过街道,敲响了房门。
屋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老人警惕的脸露了出来。“找谁?”
“默师傅吗?”刘臻挤出一个略显局促的笑容,“邮电局退休办的小张,领导让我来回访一下,看看您老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他随口编了个最不易引起警惕的身份。
老人狐疑地打量着他,目光在他年轻的脸和简陋的衣着上停留了片刻:“退休办?不是上个月才来过吗?我没申请什么困难补助。”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刘臻抵住门,声音压低,快速说道:“青瓷花瓶碎了。”
老人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皱纹似乎瞬间绷紧,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两道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死死盯住刘臻,之前的普通老人气质荡然无存!他沉默了几秒,侧身让开一条缝,声音干涩:“进来。”
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但异常整洁。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金属和机油味。老人反手锁上门,拉上窗帘,动作敏捷得与他的年龄不符。
“谁让你来的?”他直接问道,目光如刀,没有任何寒暄。
“一个朋友。”刘臻谨慎地回答,“她说只有您能帮忙。”
“朋友?”老默冷笑一声,走到桌边,拿起一个老旧的搪瓷杯摩挲着,“能说出那句话的,没几个是朋友。更多的是催命鬼。”他抬起眼,“你想查什么?找谁?”
“一个很多年前可能用过某种特殊老式频道联系的人。代号可能和‘账房先生’有关。”刘臻紧盯着他的反应。
听到“账房先生”四个字,老默的手指猛地收紧,搪瓷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脸色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你知不知道你在找什么?碰那个名字,会死人的。”他的声音沙哑。
“我知道。但我必须查。”刘臻语气坚决。
老默死死盯着他,仿佛在衡量他的决心和危险性。房间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墙上一个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良久,老默似乎下定了决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里屋。里屋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工作间兼储藏室,堆满了各种老旧的无线电设备、示波器、工具和密密麻麻的线路板,空气中那股金属和机油味更浓。最显眼的,是一台保养得极好、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军绿色大型无线电收发讯机,连接着一些自制的、用途不明的附加设备。
“六十年代末的老家伙,‘退役’时我偷偷留下来的,改过。”老默拍了拍机器,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随即又变得沉重,“你说的那种频道,不是民用频段,也不是标准军用频段。是更早以前,某些特殊部门预留的、极其隐蔽的‘幽灵’频道,用的是自研的加密跳频模式,监听记录极其困难,而且违规。”
他打开机器预热,屋子里响起低沉的嗡鸣和电子管橘红色的微光。“我年轻时好奇,偷偷研究过一段时间,截获过一些碎片信号,但无法完全破译。后来出了些事,就不敢再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忌惮。
“记录还在吗?”刘臻的心提了起来。
“可能还有一点残存的磁芯记录,需要特定算法和触发信号才能尝试读取和解析,就像钥匙开锁。”老默坐到机器前,苍老的手指在复杂的旋钮和开关间熟练地操作着,“你要找的那个代号我有点模糊印象,好像在某些异常活跃的时段出现过。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一定有。”
机器上的指示灯不断闪烁,老默全神贯注,眉头紧锁,不时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着复杂的参数和波形草图。时间在令人焦灼的滴答声和机器嗡鸣中缓慢流逝。
刘臻紧张地站在一旁,手心出汗。外面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突然,老默的动作停住了,死死盯着示波器上一个极其微弱且不断变化的复杂信号波形,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不对。”他喃喃自语,“有人在主动清洗覆盖残留记录!手法非常专业是‘他们’!他们发现我在尝试读取!”
他猛地抬头看向刘臻,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愤怒:“你被人跟踪了!或者你带来的触发信号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他们在远程清除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窗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老旧小区里,显得格外突兀!
刘臻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凉!被发现了!迟雪的信息是陷阱?还是她的行踪早已暴露,连累了老默?!
“快走!”老默猛地站起身,声音急促而绝望,“从后窗走!快!我拖不了他们多久!”
“一起走!”刘臻急道。
“我老了,跑不动了!他们主要是冲你来的!快走!”老默几乎是用尽全力将他推向后面的窗户,眼神决绝,“记住!如果你以后真能找到‘账房先生’告诉他‘邮差’从未背叛。”
“邮差”?老默的代号?
不等刘臻反应,老默已经转身,猛地推倒了工作台边一个沉重的仪器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同时拉下了电闸!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走啊!”老默在黑暗中发出最后的低吼!
刘臻眼眶发热,咬紧牙关,不再犹豫,猛地撞开后窗插销,翻身跃出,落入屋后狭窄的巷道中!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前门传来了猛烈的撞门声和呵斥声!
他头也不回,沿着黑暗的巷道发足狂奔!身后传来了短暂的打斗声和一声沉闷的、被压抑的痛哼,随即一切归于死寂。
他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须把消息送出去!必须警告迟雪!
他一路狂奔,穿越如同迷宫般的棚户区,直到彻底摆脱可能的追踪,才在一个肮脏的公共电话亭停下,插卡,拨通了迟雪留下的那个紧急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极其嘈杂,夹杂着剧烈的风声和隐约的枪声?!
“刘臻?”迟雪的声音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喘息,背景是车辆高速行驶的呼啸声!“你那边怎么样?!”
“老默出事了!‘他们’发现了!在清除记录!你给我的信息是陷阱!”刘臻对着话筒低吼,心脏狂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迟雪一声压抑的闷哼和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响!“不是陷阱,是我被锁定了,他们通过我发出的信号反向追踪,老默,对不起。”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极力压抑的喘息,“听着,刘臻,我没时间了他们找到我了。”
背景的枪声和撞击声更加清晰!她正在被高速追击!
“你在哪?!”刘臻急问。
“别管我!听好!”迟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决绝的嘶哑,“‘账房先生’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席位!代号‘貔貅’!找到,找到‘貔貅’的‘巢穴’才能,呃啊!”
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和她的痛呼同时传来!通讯信号变得极不稳定,充满了刺耳的杂音!
“迟雪!迟雪!”刘臻对着话筒大喊。
杂音中,传来她最后几句破碎的、几乎是用尽全力的呼喊:“印章、密码图是地图指向‘巢穴’入口小心高!”
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刘臻僵立在电话亭中,浑身冰冷。迟雪出事了!她在最后关头,用生命为代价,送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账房先生”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代号为“貔貅”的席位!印章和密码图是通往其“巢穴”的地图!而最后那句未说完的“小心高。”是指高峰吗?还是?
巨大的震惊、悲痛和紧迫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失去了一个可能的盟友,却得到了通往最终谜底的钥匙和一个血腥的警告。
他冲出电话亭,漫无目的地奔跑在夜色中,大脑疯狂运转。印章、密码图、地图如何解读?
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破解这份用鲜血换来的最终地图!
而在他身后,城市的阴影中,更多的眼睛已经睁开,更密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最终的决战,似乎已提前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