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微弱的变化足以在瞬刹间让纯水的流向发生改变,从而从上层的密闭空间流到下层被压缩过的空气中。
几百公斤落下的纯水会让气压瞬间升高,被压缩的空气会急剧升温,升高的温度足以点燃白磷,这种易燃的东西。
燃烧的白磷在一瞬间便能将铁门下部的几百斤液体炸药彻底引爆,这种兼具细腻又粗糙的设计,在几百年内也不会失效。
这个国家地下井的核武库就是使用这种设计,基地内的士兵如果没有得到高层的命令就直接打开核武库,那这种门能让他与他的基地一起被炸得粉碎。
因为没有最高领导人的命令,这里是不被允许打开的。
“真是一扇镇压恶魔的地狱之门啊!”伊万洛夫掏出这扇门唯一的钥匙,走到约瑟夫的前面。
深呼吸,扭了扭局促不安的脚腕与手腕,他才忐忑地将钥匙对准锁孔。
这是这个世界上还存有的唯一一柄钥匙,尽管锁孔看起来就像新生婴儿的肌肤一样顺滑,但是从铸造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锁孔与钥匙的深浅与粗细多少也会有点误差的。
如果转动的圈数与力度超过了规定的极限,那他就会和约瑟夫一起被炸成粉碎。
再次深吸一口气,他才慢慢地插入进去,此时脸上亢奋的情绪也来到极盛,钥匙在锁孔中嗒嗒转动,涓涓的水声,穿过铁骨与空气来到两人的耳中。
一圈,两圈……三圈又一圈……
直到转了二十三又三分之一圈时,伊万洛夫紧绷的肌肉才略微松弛。
插入、旋转、拔出的力度与深浅,他都练习了成千上万次,如今就算在昏暗无光、手指几乎失去知觉的环境中,他也能将整个过程完成得分毫不差。
气压推动的挡板开始运动了,缓缓转动的钥匙来到了又五分之三处。
啪!
啪啪!
啪啪啪!
接连几声销魂的吼叫从门后传来,伊万洛夫先是露出一副索然无味的面容,紧接着用力一推。
门却并没有打开。
他弯腰仔细看了看钥匙与锁孔的密合程度,深浅与粗细没有丝毫的误差。
但是门依旧没有开。
他疲倦地捏了捏被冻得有些许麻木的左手,然后迷茫地转过头来看着约瑟夫。
“零下五十度的严寒将严丝合缝的发条冻住了。”约瑟夫说着便从背后的特种背包里取出涡流加热器:
“加了不导电防冻液的纯水,可以用这个来加热。”
加热器被约瑟夫贴在了十字骨的上半部,斯斯的电流声在隧道中异常刺耳。
这门里加注了几百公斤的烈性液体炸药,下部极易燃的白磷如果被点燃,那约瑟夫现在的行为不亚于在火山口扔一颗原子弹。
可伊万洛夫却不以为然的直起了腰,嘴里还唱着喀秋莎的音调。
哗!
悦耳动听的水流声响起。
紧接着,密闭的门缝处传来发条传动的声响,精细复杂的传压系统开始转动,宽如成年人大腿粗细的十六根门舌缓缓缩回。
砰!
随着声音的响起,铁门裂开了一道细缝,一股阴寒的风吹在两人的脸上。
约瑟夫做出看吧,就是这么简单的表情,然后收回还在工作的加热器。
伊万洛夫得意一笑,跟他预料中的情况一样,有一个称职的老司机带着,在掌握好深浅与粗细的情况下,让门在发热中放松缝隙,自己在吹来的冷风中打几个寒噤是没有问题地!
“够味儿,我喜欢。”约瑟夫取出一把改装过的PPK手枪,抢先一步跳进门后的黑暗中。
门后是一条漆黑的隧道,沿途四壁都铺有起支撑作用的铁骨,从隧道深处吹来的寒风,让铁骨后的冻土变得坚硬无比。
这座可以‘移动’的冰山座落在一块永久冻土层之上,上部融化的流水会让下部的冻土变得更加坚硬,连续几十年过去,这种特殊的土质比钢筋混凝土还要坚固。
伊万洛夫在约瑟夫的身后摇了摇头,头顶上的矿灯照向隧道深处,只看到一阶又一阶斜向下的土质梯子,他想不通这么坚固的岩层,当年开凿的工兵部队是如何克服的。
约瑟夫在前面停了下来,因为他在岩壁的两侧铁骨上找到了凿刻的文字:“1916年3月26日,家族的工兵部队来到这里。”
两人沿着岩壁继续向前摸索着走了几十米,又找到了一处刻有文字的岩壁:“1918年4月21日,莫斯科的局势似乎已经难以挽回了,我们不得不从这里爆破转移。”
从岩壁上的文字可以知道,开凿这条隧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16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以那时他们用农奴性命来填充隧道的速度,一年多才凿出了百米不到的距离,由此可见开凿的困难程度。
约瑟夫没有止步多久,便继续向下摸索。
越向下隧道就越来越宽敞与曲折,两人走过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便有四五条岔道出现。
恍然不知所措的约瑟夫,只好让带有工程作业图的伊万洛夫带路。
伊万洛夫将作业图当做唯一的稻草,不管四周的岔道怎样变化,他都一心插入地图指引的方向。
这条隧道就像放大版的蚂蚁洞,从作业图上看,整个工程凿出的长度堪比一座大型城市的地下管网。
隧道一会儿向左蜿蜒,一会儿又向右转了个大弯,走着走着就发现隧道又因为一处滴水的土层而改向了左。
在地下几十米遇见还在滴水的冻土,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如果他们不进行改道,所有人都可能死在这里。
在隧道开凿的年代,工兵与农奴们并没有专业的掘进设备,他们只能使用小规模的爆破和缓慢掘进的铁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断挖掘,直到累死在这里。
为什么这个家族会凿这个洞?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从左转的隧道中走出来,狭小凹凸不平的岩壁变得光滑宽敞起来,显然这里的挖掘者换了更好的凿进工具。
伊万洛夫在隧道壁上又找到了一处刻字,不同的是这次使用的工具应该是微型高温焊枪:“1927年6月18日第8集团军工兵部队,重新抵达这里。家族在重新崛起后,又将我们派到这里继续进行凿进工作。”
第8集团军是1927年部署在波罗的海沿岸的守备部队,这是防备西方从波兰攻击莫斯科的一线部队。
这种一线响应部队的工兵,竟然被这个家族当作棋子一样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直到军容军风的整肃时期。
“1955年1月7日,圣诞节,近卫第8师抵达这里。工程爆破专家耶和佳娃在这天牺牲了。”这段话是刻在一个人像的下面,想来这人像应该是耶和佳娃。
“1965年抵达这里,连续凿进十一年了,家族从来没有告诉我们,这条隧道到底通向那里,除了在睡梦中惊醒外,从来也没有人敢对同伴说起自己的担忧。”
“哦,上帝啊!这都是些什么糟糕的生命啊!千万不要选中我们来打开这里!”
“1967年抵达这里,掘进工作已经停止,家族没有让我们亲手打开哪道地狱之门。”
所有的刻字到此终止,这显然是掌权的人意识到这里的财富,以及高不可及的权柄是不能让这些工兵知道的,所以他们都被遣返归家了。
伊万洛夫当然知道这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那是夺天的权能,没有人能克制住对它的欲望。
这条绵长的隧道四壁上,分布着零星的骨制花纹,这些花纹不是人力刻上去的,而是死在冻土中的动物的化石。
这些骨骼在持续不断的高压高温中,一起成为了这座雪山的遗骸。
这些化石里有蟒蛇、西伯利亚虎、虎鲸、雄狮、狮虎兽……在这其中还有很多生活的环境不属于严寒地带的生物,但是它们死后的骨骼却依然留在了这里。
这些稀疏的骨骼被金刚钻和炸药切割开,锋利的边缘展示着他们坚硬的机体。
虽然模糊的样子已经遮盖了它们生前部分狰狞的面容,但透过冻土层,仍可想象动物们死前心中弥漫的恐惧。
仿佛在几十年前,一场巨大的灾难降临在这个人类不可想象的乐园,所有的生物都无处可逃,它们只能在绝望中哀嚎、撕咬,然后等待恶魔带着死亡的旨意降临。
这些扭曲的骨架层层堆砌,越往隧道深处越密集,从有三三两两的骨架开始,隧道空气中的湿度也增加到正常的范围,风声急促而迅猛,让这里就像一个自然生成的风洞。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约瑟夫显得多少有点惶恐不安,他年轻的时候曾参与指挥过这里的部分挖掘工作,知道这条隧道是通往地下某处禁地。
在哪里有些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渴求权柄的欲望,让他不能半途而废。
隧道尽头的东西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没有人能再把它合上。
欲望与恐惧、权柄与灾难总是相对的,可如果权柄的力量能让世人选择,那么又有谁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不去选择这滔天的力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