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一年新节只有五六日了,前些日子楚山全境披上了银白色的雪衣,将诸多隐秘盖在人不知的深处。陈云已经隐秘启程出使叶然国,陈之晋也点齐人马礼品前往楚山北部拜见兵家大贤张机。
这日在官道上陈之晋手里摸着一本兵书,眼睛却闭着。他拿着书只是装个样子,好让这些随行的马夫、仆从不能回寿方搬嘴说自己违背楚离的旨意。其实他在摸到书的时候就化身为自己最为老练的身份——摸书郎,把相关的兵书都读懂了。
闭着眼睛,是因为他在趁机修行纳气。虽然他纳气修行的成果远没有延寿金丹吸收仙根的效率高,可陈之晋依然坚信时间是时时刻刻节省出来的。他认为哪怕自己纳气只能减少名丹大成花费的几年时光,那也是值得的。
脑里丰富的历史使他确信,坚持才是成功最不可缺少的伙伴。一个将军可以凭借各种天灾、地利击败对手,可若他没有坚持地学习每场战役的得失,总会遇到不可匹敌的对手。
最安全也最踏实的一条道路,就是坚持,在坚持中不断成长。正是这种信念,让陈之晋从小养成了谨慎、察而后行、一步一脚印的性格。
获益于此,就算是当初深陷热恋,陈之晋都没有冒然把自己“摸书”的本领告诉刘喜泣。如果刘喜泣知道陈之晋的真本事,或许不会在那时选择离开陈之晋。可两人相处越久,陈之晋头脑越会清醒过来,慢慢他那冷静的头脑就会发现自己的爱人并非自己想象地那么纯洁、惹人怜爱。最后两人终究还是会分道扬镳,只是那时陈之晋为了掩盖某些东西,就要不得不对刘喜泣施展某些手段了。
“吁。”马夫唤停拖车的马儿,对身后的帘子说道,“公子,前面岔道碰到人了,咱们是退让还是直接走?”
“可看清楚他们的牌子上写什么?”陈之晋停下修行,轻声问道。
“小人看清了,是新亭国的人。这时候跑进咱们境内的官道来,肯定也是要去求见张夫子。”马夫气愤道,“公子,咱们可不能在路上就低人一等,不用理他们,直接走吧?”
“先不急。”陈之晋掀开遮阳帘,探出头细细看去,“你看,他们也停着呢。人家懂礼数,咱们也不能失礼了。停车,等我过去打声招呼回来再上路。”
下车后,陈之晋拍拍因为久坐而有了折痕的衣袍下摆。对面的车队反应很快,看见陈之晋下车,立马有人从后面的马车里搬出来一张蓝色角纹的红木桌子,又摆好两个凳子。
“呵,这规格有些高啊。”陈之晋笑道。
“公子,这哪里是懂礼数啊,人家明明就是在想法子压我们一头,他们欺负我们没带桌子、凳子呢。”车夫执拗道。
“不妨,我们不争这些。再说我都下来了,再上车然后灰溜溜逃走,岂不是就成不战的败兵了?”陈之晋道,“你管好东西,我过去看看。”
陈之晋漫步走过去,刻意不去看对面那些人,只左看看、右看看,假装心思都在路旁的寒花冬草。对面有个着衣最是华贵的人下车了。
这人是个少年,看面容与陈之晋的年纪相仿,估计也是十六七岁。他脸上施粉,腰带容臭、花丸包。陈之晋远远瞧见他就觉得鼻子已经闻到浓烈的花粉香了。走近后他真的闻到了扑鼻的香气,只是并不浓烈,是一股淡淡的桂花味道。
“兄台,是楚山国派去见张夫子的人?”腰上佩戴了香包的少年上前直问道。
“正是。相亭陈之晋,不知阁下是?”陈之晋正正经经对着对方行了一礼。少年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稍微莽撞了些,赶紧退后一步补上一礼。
“先召侯世子就是我了。我叫司马毕。”少年骄傲道。他的脖子挺得直直的,下巴扬得高高的,像是守护荣耀的公鸡。
“先召侯……的世子?”陈之晋心里有些警觉起来。当前新亭的兵力主要就是聚集在除县,而除县正是先召的首府。张机虽然名气大,可他不肯入仕的名气也大。像楚山虽然礼品之类备得很丰富,出使的人却是陈之晋这类从未出入官场的小人物。新亭直接派遣一位小侯爷来拜见张机,可以说是明白地告诉张机他们的诚意很足,同时也代表了新亭觉得自己的条件足够吸引张机。不然明明派了大分量的人出使,却没有收获,对于君王的威信会是个打击。
“司马公子此行,好似是信心十足啊?”两人坐下后,陈之晋问道。
“哪里话,见都没见到呢,你们还是有机会的。不要气馁知道吗?”司马毕乐呵道。跟随他的一个老仆无奈地咳嗽提醒司马毕收敛些。司马毕正准备伸手拍拍陈之晋表示自己的大度与亲和,正好被那声咳嗽吓得把手收了回去。
“呵呵,公子此行办了通贴了?”陈之晋问道。
“哼,说到这个本世子就气愤。你说说,这古来就有两国交战使节无罪的道理吧,结果你们那些个小官小吏居然敢不给我办通贴!看哪天我父亲打下他们的城池,他们还敢不敢那么对本世子说话!”司马毕破声大骂道。他应该是真的十分气恼,那个老仆反复咳嗽都没有让他停下声。
“呵呵,毕竟是正在战时,边境的百姓都带着气的。不过公子没有通贴,在楚山境内行走还是有诸多不便啊,例如这个写了新亭国使的车马牌就有些太过招摇了。”陈之晋使坏道,“不如公子把车马牌收起来,一天里官道要走过那么多车队,不会有人细查你的,有没有通贴也就无妨了。”
“诶,你这个办法挺好啊,李叔,要不咱们就收了牌子吧?”司马毕扭头对那个老仆说道。
被叫做李叔的老仆人着重看了看陈之晋,显然是在用心记住陈之晋的样貌特征。他对司马毕说道:“世子殿下,这位公子的建议好是好,不过他大概是忘了如果我们没了车马牌,估计就要被路上的凶匪惦记了。”
“哦,我倒忘了这个了。看来还是不能收车马牌。不然被凶匪抢了公子带的礼物,恐怕回了新亭会不好交差。”陈之晋也去看李叔,悄悄记下了李叔的样貌,“不如公子与在下同行如何,咱们年纪相若,路上正好做个朋友。”
“这个可以,这个好,不用担心没有通贴被人扣下,也不用收车马牌,李叔,你看呢?”司马毕仔细一想,感觉陈之晋的提议很是不错,可临到要答应还是开口询问李叔的意思。
“陈公子这个办法的确很不错。两队人马同行,也能互解枯燥。”李叔笑道。
“行行行,那就定下了。兄弟你赶紧去准备下,咱们等下就启程。”司马毕开心道。
“好,司马公子也准备准备,在下很快就会带人过来了。”陈之晋和颜悦色道。他已经看出来,新亭这一队人里,明面上的使者是司马毕,可实际上主事的应该是那个李叔。恐怕司马毕在队伍里唯一的用处就是摆摆小侯爷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