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晋脑海里出现张机的身影。张机站在海上呼道:“海势随浪。”
张机脚下的海面断出水纹,一圈套在一圈后面往外扩散,一片吞天巨浪在张机的身后聚而不发。陈之晋对此景稍有感触,他脑海里的张机又站在了山峰之间。张机呼道:“山势随风。”
一片片大风如刀般割去张机身后的群山。山貌变化了,有的如弯曲的鱼竿深入云海,有的如剪刀般两峰相向。
又有许多场景一一换过,陈之晋明悟了这个法术的作用。它是张机凭借多年的军旅生涯总结了多种地形成因后悟出的。凭借此法,陈之晋也可以用灵气在天地之间凭空造出山河的改因,使得四周出现自己想要的势。
例如若陈之晋有足够的灵气外放化风,他就能够把一座大山削成沙石。若陈之晋灵气外放为水,他就能够在低谷造出一片湖。
法有许多种。或许有人悟出伐山术、生水诀,也能做到同样的事。可陈之晋现在悟通的这门法术,用的是势,改的也是势。
果相同,因未必一样。一个人路过某地决定留下住一晚。可能是他发现已到夕阳时分,也可能是因为他遇见了某个心仪的女郎。
脑中各类张机的身影演法,陈之晋感来过了有好几个时辰。实际上这只是几秒里发生的事情。张机看到陈之晋眼光变得清明,大吼一声:“速速退开!老夫要碎丹了!”
刚刚醒来的陈之晋懵懂间退回去,陈云上前扶住他。陈云轻声在陈之晋耳边说:“得了他的法术,以后你就要待他如师。今后他亦是你的老师,不可再说什么半师之谊了。”
天上的云彩极速动起来,它们如同被什么东西吸住疯狂得朝张机的头顶旋聚。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后,满天的云彩又很快倒飞回去,如同被人嫌弃的瓜皮。
张机仍在打坐,与传说中的魂魄离体一样,一个身体虚幻的张机从他身体里脱离出来,这正是张机的朝神。张机朝神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一拳打出去风声咋起。
“妙哉。修道二百年,今日有成矣!”张机狂乐。
陈云见此,细声自语:“吾亦近矣。”
兴来自然要邀友豪夸。张机朝神归位,他落下地面,与众人谈乐。陈之晋如同被长辈带去访友的孩童,一时竟然插不上话。
“接下来你去哪?”一人问道。
“老夫当初在山洞得的名丹兵演法是一位前辈特意留下的。我该去月上寻他。”张机道,“听说匀牙子也在这几年名道,所以老夫准备一路西走,看过吕阳后就与匀牙子一起升月。”
“升月做什么。大好人间不好好看看,忙着去月亮后面打坐?”
“我当初也不懂为什么世尘里几乎不见名道之人。可我一修出朝神我就懂了。不是人不留世,是世不容人啊。老夫待在这总像有东西压在身上,忒难受了。要不是还想去吕阳瞧瞧,老夫现在就升月,都懒得看你们一眼。”张机哼道。
聊到半夜,一行人各自道别准备离开。陈云拱手向张机道:“珍重,别过!”
轮到陈之晋了,他上前认认真真行了跪师礼:“老师远行,弟子不能陪同,望夫子大道可成!”
“好说!为师传你的君子游要好好修习。天底下除了某些人才华横溢外,都是依靠着大游之法升月。为师苦修多年,现在也只是勉强可以升月。”张机嘱咐道,“若你日后悟得通透了,就把此法教给你先祖。老夫与他有恨,不愿亲传。”
“若他到时不愿学,就叫他去吕阳。告诉他我家里有半部逍遥游古本。不爱学君子游就自己花时间补逍遥游去。”
人终归散了。张机显然不准备回新亭了。他近些年刻意弄出来的夫子身份估计也是不要了。他如同即将入海口的河鱼,已经顾不得那些凡尘杂事了。
归程时,陈云叫陈之晋陪他回寿方。一同往寿方去的还有一人。这人面色白净,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还挂着铁匠铺里师傅穿的打铁皮挂。
他叫做闻年,是陈之晋一百多年的好友。闻年如今住在寿方陪都蒙城里,干的倒不是打铁的活计,他是一个削木匠,偶尔也在闲时刻些木雕卖。
三人落在闻年的小院里,都撤去身上的隐身术。这处院子有一面是当街的铺子,另两面是主房和客屋。后门和灶间屈居在同一面。据闻年介绍灶间旁边原本还有个茅房,他嫌弃茅房污浊就拆了。
夕云远去换来一轮薄月当空,天气已晚,小院只依稀听见铺子外的街道上传来小贩关门的声音。
“上祖,叶然为什么会同意出兵?”陈之晋寻了时间问道,“按理,他们若最后发动,是有可能一举灭掉三国的。”
“此事不可以常理推论。”陈云回忆起在叶然的那几个月,语气有些好笑,“王非王,相非相,将不将,叶然现在乱得很。这次叶然出兵全是一人主导的结果,他好似不想这海滨四国统一。”
“这人是谁,不是叶然王却能主导国势?”
“叶相顾恢,我观他只是凡人,可他却知道许多修道隐秘,甚至一眼看出我的修为。”陈云道,“此人不可招惹啊。”
“诶,你们先坐着,我这接到个单子,得刻个小玩意出来。”闻年从店铺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细稠纸。
“让你家红鼻子刻就行了,夕阳难留,咱们先品酒。”陈云道。
“你来了,它如何还肯去刻东西。”闻年道,“你先饮茶。”
闻年手里凭空拿出一壶玉瓶茶,抛出去稳稳落在陈云面前的石桌上。陈云认得这茶,呼道:“怎么又是久候别,我离开半年你就没弄得其他的茶?”
“哪里还找得到比它好的茶。”闻年傲然道。
“那可未必。如若今日比茶你仍用它,那可就要输给我了。”陈云得意道。
“你在叶然得了什么好茶?”闻年眼睛亮出光彩。
“吾不言。等比茶再说。”陈云悠然道。
陈之晋自小就茶酒不沾。在他看来,茶是他父亲陈宁修那般年近五十的老人喝的,酒是民间的武夫喝的。他是少年,是士族大家之后,所以两样都不沾。
现在看着陈云两人要比茶喝酒,陈之晋自然想到会是些灵茶仙酒,一时心里隐隐浮出来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