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常说密林多精怪，年轻伙总要笑话长辈把林里的野兽当成了神仙。年轻小伙老后，却又要跟小辈说林里有精怪，让旁人分不清他们是后来真见了精怪还是在缅怀小时候。
反正陈之晋是知道林里有精怪的。这些精怪无恶无善，天生一点灵气用意修行，历经千百年方有灵智初生。寿方外小村庄里神社那只寿龟就是此类。
现在是白天不热不凉的时候，空气本就湿着，进了林里加上雾气更要把人推入梦乡。陈歌拖着陈之晋，由一个十五少年带领走在林间。他们后面跟了两个姑娘，正是王修微、朱菇。朱菇今晨听说表哥要去游玩，苦闹着要跟着，陈歌熬不过她就将两个女子都带上了，免得以后又被说厚此薄彼。
一行人都是少爷、小姐，就算已经出去做事也总要人伺候。他们后面还带了五个壮仆，牵了五匹马。本来只需带三匹，女子不该骑马的。但王修微好奇，陈歌看她可爱就说要在林里偷偷教她骑马。朱菇灵机闪动，心想修微就托给陈歌，自己由陈之晋教，遂也要了匹马入林。
到了林里，昨天无雨泥土干中微软，草花还各自举着水露。少爷、小姐们找到了踏春的快意，又不肯上马了。
“王七，你不是跟我说在林子中间采到花的？”陈歌苦闷道，“我们都快走出林子了。”
“哪有这么快就出林子，这连半途都还没到。”王七扭头展现出笑容。他生得脸方，笑起来不甚好看，使人心奇他哭的模样会丑到什么地步。
“大兄就是性急，我们也带了午食，就是在林里待一天也不打紧。还不如慢慢走，看看风景。”朱菇恨不得永远走在陈之晋身旁，自然想众人走慢些。
修微个子没长开，跟着哥哥姐姐在林里行步十分辛苦，此时已经额头滴汗了。她气喘着道：“修微，修微也觉得应该慢慢走，不用心急。”
“咦，修微看来是走累了。我们去前面那块石头下面歇歇。我记得那后面是有口泉的，正好解渴。”陈歌一直走在前头，修微出声他才注意到修微的窘迫。
绕过长满青苔的石头，陈歌喜上心来：“果然是这里。勤叔，递个囊袋给我好打水。”
唤做勤叔的仆人拿了水囊过去，他想拦下陈歌，改为自己去取水。陈歌无聊了一路，不肯放过这仅有的欢愉，拿了水囊就去接水。勤叔在他身后双开手臂，做好随时拉住少爷的准备，他害怕陈歌跌入水潭里。
“这是何物？”正接到半袋水，陈歌看到泉口下面种了些东西。
泉水不停休地从泉口飞出落在地上，像个被吃了半边的彩虹。彩虹下被人梳梨成小药圃，里面种了十几株草药。陈之晋听声看过去，面色微异，那些药草里有几株不是凡药。
“大兄，这或许是有人特意种的，你不要动它。”陈之晋提醒道。
这些草药肯定是有人刻意种下，那人也许并未走远。陈之晋更是猜测那些凡草都是掩饰，只有那几株灵药才是那人的目的。
“我听说有些狐狸通灵就喜欢种药。肯定是狐狸种的，哪有人会把草药丢在林里养。”陈歌笑了，他看这几株药的药花好看就想摘下来，“这可比芷归花好看，母亲肯定喜欢。”
“兄长勿动！”陈之晋担心陈歌不知觉间就与修行人交恶，“就算是狐狸种的，通灵的东西也不是我们该惹的。我们还是离开此地，去摘芷归花吧。”
“就算通灵，也不过是一棍的事情。怕他作甚。”陈歌笑着回了一句就准备弯腰摘药了。
“小子敢动！”陈之晋还未再出声阻止，石头侧面就有个中气十足的爆喝声响起。
“遭天怨啊，你们这群杀刀子，老汉我种的宝药，谁敢抢？”一个老头子穿着白褂医袍冲出来。
医老看着年迈，步履却十分稳健，他绕过勤叔，反手把勤叔推走。再一转身，挂着皮肉的手竟然把陈歌拦腰抛出去了。陈之晋看得清楚，老头动作虽神奇，但没有一丝灵气。
“冲天参，吴淋草，九意种……”老头转身去数那些草药，确保一株不少才放心地吐出口气。
众人见老人样子，已经相信这些药草是老人种在林里的。陈之晋出声道：“老先生，你这些药草是哪里得的？”
陈之晋可不甘心一辈子庸庸碌碌，如果有什么灵药灵果能让他再次踏上修行路，他肯定要拼命去得到。
“你又要作甚，这些药是老汉我的命根子，你一株都不要想。”医老恼道。
“晚辈岂会抢你的东西。我是想知道这些宝药的产处，看看我是否另有福缘。”
“这些药是人送我的。老汉哪里知道产处在哪。”
“这些药都是别人送你的？”普通人穷其一生得到一株灵药就已经是福缘深厚了，老汉身后竟有五六株。送他灵药那人肯定不简单。
“我帮他医病，他送我宝药。你要问产处，自去寻他。”医老护药的样子就像护子的母亲。
“老先生能否告知送药之人所在，晚辈自己去问他。”陈之晋躬身行礼道。
医老见陈之晋礼貌，心情慢慢平复：“我上次见他是在新亭卢门，他是个独臂人，喜欢背宽剑，满脸胡子重来不刮。他叫做鬼清，很好找的。”
“鬼清，名字真怪。”陈之晋小声念了一句，“老先生原来是新亭人？”
“可不要胡说。老汉我是楚山人，前些年去新亭为旧师扫墓而已。”医老双目瞪起。两国才刚交战，他可不愿意被人套上新亭贼子的名头。
“小子好奇，老先生为何要把草药种在林子深处，也不怕有人偷去？”陈歌插声道。
医老最不喜欢刚才想摘他宝药的陈歌，先冷哼一声才解释道：“宝药不止贵在本身，也贵在其养法。山泉多灵质，我把宝药种在泉口下，这些宝药才会长得这般好。”
“倒是从未听过这种养法。”陈歌并不在意老头如何养药，他只是要寻个借口给医老道歉，“方才小子不知此法，得罪先生，还望先生不要记恶。”
“毛头小子，老汉我记你做什么。”医老摆摆手。
“老先生是朱邑人？”陈之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