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外面大雪封路。
赫连羽裹紧自己的身子,躲在一个山洞里瑟瑟发抖,闭目养神。原本他要化成原形长期冬眠。可是赫连羽为了维持人形,每天都需要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洞里打坐修炼,闭眼休眠一个时辰,才能度过难捱的冬天。
赫连羽刚准备闭上眼睛,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恰好砸在他身上。他抬头一看,自己的上方恰好有个大洞,风呼呼灌进来,本来冰冷的身体更加冷了。
这大白天的谁啊!打扰我的清梦!赫连羽无语地低下头看去,却看到一张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李文曌?!
李文曌此时浑身伤痕,手里拿着一朵雪莲花,虚弱得无法动弹。当他看到赫连羽的一瞬间,瞳孔微缩。
两人尴尬对视,谁也没有动。
赫连羽正在冬眠的关键时刻,就差一个闭上眼睛。他内心抓狂,狠狠盯着李文曌,示意他赶紧离开。
“你怎么了?”李文曌感受到赫连羽身上传来的冰冷,更加疑惑。他也想挪动身子,可是他刚从千米高空落下,身子瘫软,没有一丝力气。要不是赫连羽这个肉盾接住了他,他还不知道会不会身死于此。
哼,这人是不是看不懂我的眼神!赫连羽心里气愤,抿着嘴不能因说话破功。他恶狠狠地盯了李文曌一会,发现这人无动于衷,心中气馁,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周身冷气和灵气交替环绕,身子慢慢变成了一座僵硬的雕塑。
怎么回事?李文曌吃惊,想伸出手察看赫连羽鼻息,但是虚弱的身子并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长叹一声,学着赫连羽的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冷意侵袭李文曌的身体,他慢慢清醒过来。环顾山洞四周,空无一人,自己躺在一个铺满棉絮的石头上,右边摆着那个他今天摘的雪莲花。
赫连羽他哪里去了?李文曌奇怪,拿起手边的雪莲花,他猛然发现自己身体伤口全部愈合,重新恢复了力气。
这是.....赫连羽干的?李文曌怔怔看着手中的雪莲花,好像失而复得,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微笑,原本沉入孤寂的心里一点一点泛起涟漪。
经此一事,本来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冬来夏往,热气蒸腾。
赫连羽抱怨着走进李文曌的房间里,“这大热天的你喊我来此做什麽?”赫连羽嘟囔着坐到桌边,便看见桌上摆着一壶酒、几个粽子、一盘黄鳝等等吃食。
赫连羽恍然:“原来到了中洲国端午的日子。”他的分身王虎在中洲国呆的那段日子,对端午节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从未亲自吃过这些奇奇怪怪的食物。
李文曌剥开一个粽子递到赫连羽跟前,“吃吧。今日端午,边疆之内也只有我们两人算得上旧识。这是我们将士一起包的粽子,你尝尝。”
赫连羽接过粽子,笑道:“啧啧,与敌国的将领吃吃喝喝,也不怕你的手下说闲话。”
“怕什么?”李文曌给赫连羽斟酒,“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赫连羽笑着的面容瞬间僵硬,咬牙切齿,“胡说!我可不是你的手下败将。要不是当日我手下留情,。”赫连羽一边囫囵吃着一边说,“你早就是我的剑下亡魂!”
李文曌无所谓的摇头,吃着黄鳝,“世人皆知的事情,你狡辩也没用。”
赫连羽气闷地一口酒一口酒的下肚,酒味醇厚饱满,辛辣的滋味刺激着舌尖,一口喝下,滋味悠长深远,饶是让品尝过许多美酒的赫连羽眼睛发亮,又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赫连羽凑近李文曌身边,勾住他的脖子,挑眉道:“李文曌,我和你商量个事。你看我们俩也相识这么久了,能不能借我十万兵马?我领着这十万兵马去攻打安塔娜,若是我赢了,便将西夷国分一半给你怎么样?”
李文曌无语地白了赫连羽一眼:“这件事免谈。我不能让你再祸害百姓。”
“不近人情的家伙!”赫连羽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垂头叹气,“安塔娜让我驻守边疆,给了我可怜的几万人,他们还不怎么听我指挥,真是憋屈死我了!”
“自作自受。”李文曌没惯着他,自顾自地吃着。
“唉?”赫连羽郁闷地又喝了几杯酒,质问道:“李文曌,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算是吧。”李文曌眸光闪烁,淡淡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你这个白眼狼,老子花了那么多灵力救你!”赫连羽有些气愤,好几次他都耗费自身灵气救这李文曌,没想到白费那么多功夫,在李文曌这里只得一个“算是朋友”的结果,弄得自己好像一个死皮赖脸跟着他的陌生人一样。
赫连羽起身想离开,可是他才刚来。想了一瞬,总觉得不划算,赫连羽遂又坐回位置上,充满怒气地瞪着李文曌,“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用什么做的。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冰冰冷冷,也就只有我才能受得了你真正的性格。”
“要不是我原身是冷冰冰的蛇妖,定然有一天要被你气死。”赫连羽絮絮叨叨,一口接一口喝着酒、吃着肉,有人请吃饭,不吃白不吃!
看着狼吞虎咽的赫连羽,与优雅斯文的李文曌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文曌笑着无奈摇头,他原以为这赫连羽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没想到是这种性格,颠覆了那糟糕的初步印象。
喝多了酒的赫连羽脑袋有些迷糊,眼前似乎出现了几道重影,他傻笑着指着李文曌,“李文曌,你怎么变成三个了?”不对,他怎么醉了?他是妖,他不应该醉啊!赫连羽恢复片刻清明,却又混沌起来,身子燥热,额头发痛,不对,这酒有问题。
“李文曌,你给我喝了什么酒?”赫连羽甩着自己发蒙的头。
看到赫连羽醉醺醺的样子,李文曌也是奇怪,以前和他连饮一坛都无事,怎么今日.....
“今日端午,当然喝雄黄酒。”李文曌如实回答。
“雄黄酒?”赫连羽也弄不清这是什么玩意,西夷国是从来没有的。他踉踉跄跄站起身,面色绯红,刚走没两步,身子往前一倒,落到地上时,只留下满地的衣物。
“赫连羽!”李文曌心慌起身,走近那堆衣物仔细查看,一只黑色的小蛇晃晃悠悠从衣服堆里爬了出来。
“李文曌,你干的好事!”赫连羽游动着身子缠绕到李文曌的手臂上,“嗷呜”一口咬下去。无奈身子如巴掌大,咬下去的力度不痛不痒,连李文曌的皮肤都没有穿透。
李文曌好奇地抬起手臂,仔仔细细打量这只黑蛇,不可置信道:“你是......赫连羽?”
黑蛇郁闷地点点头,又气愤地咬了李文曌一口,“都怪你!你要给我负责!”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身啊。”李文曌笑得眼睛眯起来。
“才不是,我真身是十几米长的大蟒蛇!”赫连羽愤愤不平,幽绿的眸子折射着微光:“谁知道你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让我变成这幅鬼样子!”
“三王子,三王子?!”
这时门外传来朴山达的声音。
赫连羽忙飞速游动,躲进李文曌的衣服里,小声道:“这朴山达太烦人,别说我在这。”
李文曌点头,这时朴山达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行礼道:“宁王大人。”说完微微抬头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赫连羽的身影。
“三王子他不在这。”李文曌道
朴山达低头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衣物,是赫连羽的。想到李文曌欲盖弥彰的模样,朴山达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自己坏了三王子的好事吧?忙道:“抱歉,打扰了两位大人的好事,我,我这就离开!”话未说完便慌慌张张退出了这里。
“什么打扰好事?有什么好事?”赫连羽骂骂咧咧从李文曌的衣服里探出头来,“这个朴山达,下次见到一定要把他揍一顿,没大没小。”
“李文曌,今日起我就住你这了。”赫连羽摆动着尾巴,“我什么时候恢复人形,什么时候我再走。”
“可以。”李文曌笑着点头,捡起赫连羽散落衣物,叠好放在他的床边。
赫连羽每天盘旋着自己的身子睡在李文曌的床头,就这样过去四五天。
第五日,清晨的阳光倾泻在赫连羽身上,赫连羽缓缓苏醒。
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还是一条蛇?不对,赫连羽感觉到不对劲,低头看去,自己已经恢复成人形!
我的老天爷!李文瞾万一要弄死他怎么办?赫连羽翻动身体,想偷偷离开。可惜自己刚刚恢复成人形,身子虚弱,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慌乱中脸直接撞在墙上,“哐当”一声,差点变形。
“赫连羽。”
赫连羽猛地睁大双眼看向李文曌,紧张得语无伦次:“李文曌,你,你醒了,”。
“李文瞾。我告诉你哈,我是妖,不是人!不要趁我病要我命啊。你这手下败将,小心我,我,我恢复灵力后打你一顿!”
“你忘记了有害人之心,必遭反噬?”李文曌看着眼前聒噪的人,揉着发疼的眉宇。
“赫连羽。”李文瞾轻轻道,“我希望和你不只是泛泛之交。”
“你说什么?”赫连羽心头微动,眸光发亮。
赫连羽自小便是一只妖磕磕绊绊成长起来,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并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是随心所欲地在人间生活。不然他也不会在中洲国和西夷国之间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一直穿梭在黑暗里,就像一艘徘徊在迷雾里的船,飘飘摇摇,孤无可依。
可是李文瞾这句话,仿佛细碎的星光缓缓照亮了黑夜。
赫连羽眸子不自觉流出感动的眼泪,却气闷得瞪了李文曌一眼:“李文瞾?!”
李文曌抿嘴笑道:“在。”
“你知道你这句承诺的话表达了什么?”
“我知道。”
赫连羽撇了眼满眼笑意的李文瞾:“你不明白。我们妖灵与人类终究不一样。人类或满口谎言,或心思叵测,而妖和灵无性别之分,心性单纯,只会一心一意,认定的事便不会回头。
倘若没有获得对方坚定的承诺,妖和灵皆宁愿独来独往,孤零零地呆在这嘈杂的人世间。”
“所以,你那句话?”
李文曌轻轻笑着道:
“赫连羽。我确定。”
赫连羽想到人类的寿命有限,思忖了一会,抬头看向满眼笑意的人:“李文曌,你闭上眼。”
李文曌不知对方何意,只是听话地闭上双眼,心里紧张得“咚咚”打鼓。
赫连羽无语地瞪了眼前这个“表里不一”的人类,单手一扬。
忽然,一道若有若无的浅金色灵光径直飞进李文曌的身体里。
是赫连羽金色的妖丹。
李文曌忽然感受到身体似乎受到无形的灵气滋润,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赫连羽闷声道:“李文曌,我将自己一半妖丹赠予你。你以后可共享我的寿命。你出什么事,我会替你承担。这是我们妖族的承诺:彼此相互陪伴、守护。知道吗?!”
听到赫连羽的话,李文曌点点头,孤寂的心里好似淌进了温暖的春风,一朵接一朵的花在脑海里纷乱绽放。
第一次,有人第一次如此坚定不移,为他拂去心中的灰尘。
李文瞾泪光闪烁。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人间难得,
胜在千万个泛泛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