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皇子听到消息回来时,皇妃已经冷静下来了。分析道:“这肯定是美枝给张明儿说的。这事我只跟云儿说过,韶华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肯定是云儿跟大麻花说了,大麻花这个没良心的,云儿说的他不听,倒记着给美枝说。只是他也记不太清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张明儿才会来问我。做那种事的女人最怕的就是怀孕,张明儿这个老鸨更怕影响他的生意,后山那个死孩子肯定就是他那里的女人生的。”
“可美枝是什么时候告诉张明儿的?”韶华问。
“肯定是走的时候呗。”皇妃道。
“可没人在张进桥见过美枝啊?”韶华道。
“哼,那种女人做事怎么会让人看见。”皇妃说着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当初不是说,美枝消失的时候,张明儿有个客人跟他借了一笔银子跑了吗?说不定那人就是跟着美枝跑的!不对,应该是这样:美枝在张明儿那里做过,知道张明儿最怕的是什么,便将这事跟张明儿交换了一笔银子。跟她的老相好跑了。张明儿那么鬼精,肯定也知道她这么着急走没什么好事,便说那人是借了他的银子跑的,以撇清自己。”
皇妃说着一击掌,“没错,就是这样。要不张明儿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事。”
“此事断不能告诉张明儿,”应皇子说道,“如今这滩里已然风气败坏,乌烟瘴气。若是再知道无后顾之忧,更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我当然要告诉他了。”皇妃冷笑着说道,“要不他怎么能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呢!”
“你……”应皇子不解的看着皇妃。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皇妃道。
第二天,皇妃就让云山去找张明儿。张明儿果然还没走,听说皇妃叫他,还以为事情有转机,忙过来。皇妃还是没有让他进屋,只在院子里搬了张凳子坐着,看着张明儿说道:“你肯定知道美枝去了哪里了吧?”
“美枝?”张明儿没想到皇妃一开口却是问的这个,一时有些慌乱,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说道,“谁是美枝啊?我,我,我不知道啊?”
皇妃看在眼里,更坚信自己的判断,说道:“你不是还给了她一笔银子吗?要不她怎么会把避孕的事情告诉你?”
皇妃说得很坦然。全没了昨天的受辱的愤怒。
“这,这是我听别人说的。”张明儿道,“皇妃的的奇闻奇事朝野尽知,传到这里也不足为奇。”
“可这事我却只跟一个人说过。”皇妃道,“美枝不可能从别处听到。”
张明儿见状也不再装糊涂,说道:“便是美枝告诉我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皇妃何必追究呢。”
“我追究的当然不是这个。”皇妃道,“云儿留下的金银首饰全都不见了,被谁拿走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张明儿不由的一笑。他就知道美枝这么着急忙慌的肯定是有什么事。这个臭婊子,还真是有胆子,临走还敢在他这里捞一把。想到这里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说什么也要给皇妃扣着她。皇妃说的没错,她从这里出去是去找过我,她在我那里做过,知道我最烦心的是什么,便跟我说皇妃知道怎么解决此事,跟我要一百两银子,我只给了她五十两。——此事我以为只有她知我知,谁料皇妃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哼。”皇妃当仁不让的一笑,又道,“那她的那个相好的,就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张明儿是真没想到皇妃连这都能知道。美枝的那个相好的在张进桥都无人知晓,若不是两人走时一起来找他,他也不会知道。他实在想不出皇妃是怎么知道的。所以不敢再有隐瞒,实说道:“美枝虽是个女人,但心计比一般男子都深。加之他们走得匆忙,故没来得及说别的。”
皇妃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给张明儿造成一种错觉——所有事情她尽在掌握,让张明儿不敢对她有所隐瞒。所以,也就点到为止,说道:“美枝临走时威胁说她不会放过我们,让我们等着瞧,谁也别想好过。哼,她无非就是想拿我们发配大荒山做文章,但是我也明确告诉她,我也以失窃报了官。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只是要让官府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片天地,肯定会派人前来管辖,到时候,这里的一切就都会归朝廷所有了。”
皇妃说着站起身来,看着院里院外的天地。天空湛蓝,云朵饱满,大地上白雪皑皑,在阳光的反射下晃人眼目。曾经终日不绝肆虐呼啸的狂风如今被人烟阻隔,只在远处哀哀低鸣。——这是他们一手打下的江山,虽然缺吃少喝,但却是无忧无虑的人间乐土。要把这一切拱手让人,她真是舍不得。
张明儿的张进桥是他的生财之地,他更舍不得。看着皇妃这样,他咬牙说道:“美枝这个臭婊子!当初我就不应该收她!”
“不过,她就是告官我也不怕。”皇妃话锋一转说道,“我们是被发配去往大荒山,但大荒山究竟在哪儿,谁也没告诉我们。我们看到这里有山,还以为这里就是。便是官府来了,我也是这么说。”
“就是就是。若是官府真的来了,在下也会这么说。”张明儿忙附和道,“请皇妃放心,我这便让人回集镇打探情况。不过以我估计,她自己屁股底下坐着屎盆子,定然不敢去见官。此话也就是威胁而已。”
皇妃想想也对。她当初说出首饰被偷,不过是想诈唬美枝,打击她的嚣张气焰,没想到却还有这个用场。
“在官府之事上,在下绝对是跟皇子和皇妃一个立场。”张明儿保证道。说罢看着皇妃的脸色又说道,“在下并不想以此来邀功,只是,在下属实被姑娘们怀……”
“你别说了,这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皇妃打断张明儿道,“这里如今本来就鱼龙混杂,无所顾忌。再要是让他们知道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鬼混,你自己想想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皇子已经决定从严整治滩里,一旦发现有行为不轨的立即驱逐出去。我要是把这事告诉了你,不就是跟皇子唱反调了吗?”
“我知道此事不宜外传。但我也知道皇子要养活滩里这千百号人,如今早已是入不敷出。但只要皇妃把这个秘方告诉在下,在下会将皇子皇妃所欠旧账一笔勾销,还会再加送一千两银子,帮助皇子度过这一冬一春的荒时。”张明儿道。
听到这话,皇妃有些犹豫了。她当然知道如今滩里的情况,他们又开始以稀饭为主食了,而且这滩里也不会再有什么让他们去搜寻。用撒子的话说,如今这滩里想找根草棍儿都不容易。少吃无燃。曾经她以为他们已经度过了的艰难时刻,如今再度重现。而且越发的严重。吃的和烧的,人人一天所为的都是这两件事。他们作为这滩里最尊贵最富有的人家,为人们所称羡的无非也就是‘牛粪片子堆得跟小山一样高!’没有穿的可以待在家里不出去,但是没有烧的,家里都冷的待不住,让人们去哪里呢?
张明儿看出皇妃犹豫,乘势说道:“我这里还收了两件皇妃往日的珠宝,一便送给皇妃。”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着的手巾,展开来,让皇妃看。皇妃一看之下,眼睛都亮了。手巾里面包着的竟是她最珍爱的方糖钻戒和项链。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如今在这里没什么用处,可她还是欣喜万分。沉寂如水的心脏复苏似的,激烈的跳动起来。——原来生活里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还可以有吃的喝的烧的以外的需求。她把张明儿递过来的手巾握的紧紧的,捂在胸口。
“在下日后定会遍访各处,把皇妃旧日的首饰都找回来。”张明儿又道。
“你先回去吧。”皇妃道。
“那……”
张明儿还想问时,皇妃已经回屋了。
知道张明儿走后,韶华问皇妃:“那皇妃究竟把秘方告诉给张明儿没有?”
“告诉了。”皇妃明说道。“如今这世道,孩子生出来也是受苦。要不就成为冻死在野地里的野孩子。要是能让大人孩子都不受苦也算功德一件。”
“那……皇妃怎么跟皇子说?”韶华道。
“张明儿发了毒誓,此事只有他知道,绝不告诉第二个人。”皇妃道,“再说了,我是告诉他了,但他理解得了理解不了就不关我事了。对了,我问张明儿怎么还不办年货,张明儿说如今集镇也是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抢匪,货物根本运不来。还说如今各地都是一样,田无人耕,铺无人开,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你还是趁早让云山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如今已是跟毛军开战的第三个年头了,虽然是举全国之力做后盾,但是英军还是节节败退,毛军步步紧逼,一路攻城拔寨,眼看就要攻至柳盛召。军报传来,朝中百官都劝谏瑞皇子派兵驻守柳盛召,守住通往朝歌的最后一道防线。瑞皇子也没了主张,便听从百官的建议,让三皇子带兵驻守在柳盛召。
荣喜作恶多端,百官都恨之入骨。所以只是提议让驻守柳盛召,并没有让瑞皇子派兵去声援荣喜。派兵驻守柳盛召与其说是以防毛军攻进朝歌,不如说是不想让荣喜退回朝歌。
虽然兵败,但是军需还是丝毫没有减免。国库早已空虚,瑞皇子只能加重田赋,以至于老百姓辛苦一年还不够纳税,只得弃家逃荒。
过年了,可家里却什么都没有准备。再没有一笼一笼晾在院子里的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也没有了过年必吃的炸糕。老夫人馋了炸糕,便给他们讲起故事来:“有一家人家穷的过年买不起糕面,婆婆的想吃糕。正好院子里来了条狗,屙下一团黄米来。媳妇就拾回来淘洗了八遍,又自己用嘴把糕面咂过,这才用碓子捣碎了,给婆婆吃了这顿糕。这一天天上突然炸雷不止,媳妇就跪在外面说:老天爷爷,你要是寻我就把我寻上走,不要伤了屋里的老人。是我的不是,给婆婆吃了狗屙的糕面,你把我收了吧。这时天上又是一个炸雷,媳妇的一个胳膊成了金胳膊。不孝顺的大媳妇看见眼馋,也想要一个金胳膊,就学着小媳妇,专门给狗子吃了黄米,狗子吃了消化不动,也是整屙了出来,她照着小媳妇的做的给婆婆吃了,就专等着打雷,好容易等到了,就也出去跪着说了一通,却被一个炸雷炸死了。”
“哈哈这才好呢!”丸子笑道。
“为什么好?”皇妃故意问丸子。
“人家小媳妇是没有,才给婆婆吃狗屙的黄米,大媳妇是有了不给婆婆吃,故意喂狗。”丸子道。“我看小媳妇做的那黄米也是大媳妇喂的狗。宁给狗吃也不给婆婆吃。老天爷不炸她才怪呢!”
“嗯,丸子说的真好。”韶华摸着丸子的头说道。说着一低头揪着皇子的衣服问:“你这是怎么了?才穿的新衣服哪里就沾了这么些泥?”
皇妃过去一看,看见丸子的蓝布夹袄上都是深色的泥印子。再一问,一股子尿骚味。便问:“这是怎么了?摔倒了?”
丸子低着头,半晌才说是摔倒了。
“摔倒怎么能摔的仰面朝天?”皇妃问,“是摔倒的还是被人推到的?”
“你别问了!”丸子突然发作道,“我以后过年再也不穿新衣服了,人家都不穿,就我穿着一身新,像什么样子!”
“是不是有人取笑你了?”皇妃问。
“这帮野小子,看我不叫小姨夫去教训他们!敢欺负我们丸子!”韶华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