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露锋芒
“姐姐说哪里话,我自是不会跟小丫头一般见识的,但长幼尊卑我想惜墨妹妹也应该懂得吧,如若不懂我是不介意帮三姨娘好好调教一番的,也免得父兄回来后,妹妹还是这么莽撞无知,知道的是觉得妹妹真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位姨娘教导无方呢,你说是吗姐姐。”
绣金软帘被冷风掀起,安念藜垂眸看着青瓷茶盏里浮沉的碧螺春。指尖在檀木桌面上敲出三声轻响,对面安惜墨的绢帕已经绞成了麻花。
“安念藜你当真好大的威风!”安惜墨猛地站起身,镶珍珠的绣鞋踩过满地暖阳,“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嫡女了?前日怎么没淹死在冰湖里——”
茶盏突然重重磕在黄花梨桌面上。安念藜慢条斯理地抽出帕子擦手,抬眼时眸中寒光惊得安惜墨倒退半步。窗外竹影婆娑,在她素白的中衣上投下森森暗纹。
“大姐姐可知...”她将沾了茶渍的帕子扔进炭盆,火舌瞬间吞噬了素帕,“前日卯时三刻,西角门的青砖上沾了松油。“
安书雅执团扇的手蓦地收紧。扇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被掐出裂痕,她忽然想起那日黎明前,确实有守夜婆子说瞧见墨绿色裙角闪过回廊。
“二妹妹说笑了,怎的忽的提起松油之事。”团扇遮住她骤然苍白的唇,安书雅不懂安念藜此话是何用意,难不成是发现是她做下的手脚?
安念藜突然起身,月白裙裾扫过满地碎金。略过安书雅,走向安惜墨。她比安惜墨高了半头,阴影笼罩住少女发间的赤金步摇,“三妹妹这双蜀锦绣鞋,是上月十五姨娘托外头绣娘做的吧?”
安惜墨腕上翡翠镯子撞得叮当乱响。她突然扬起手,镶着猫眼石的护甲直扑安念藜面门:“贱人!这与你何干!”安惜墨想不通,今儿个是怎么了,阿猫阿狗也舞到她面前来了,看着安念藜这种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比脑子快,许是看不得惜日任她欺辱的安念藜如今活的好好的不说,还跑到她面前来说一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腕骨折断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寒鸦。
安念藜捏着那只颤抖的手腕,指尖精准压住尺骨缝隙。这是她前世审讯叛徒时最爱的位置,稍稍用力就能让人疼得涕泪横流。果然,安惜墨已经瘫坐在地,发髻上的珠花散落如星。
“看来三姨娘当真不会教女儿。“她俯身拾起滚落的翡翠耳珰,冰凉的玉质贴着安惜墨红肿的侧脸,“连尊卑都分不清,怎么配当镇国将军府的三小姐呢,嗯?”
“二妹妹手下留情!”看到安念藜下手,安书雅终于扔了团扇。她快步上前却停在五步开外,丹凤眼里凝着淬毒的蜜,“三妹妹年幼无知,我代她赔个不是。只是...”她忽然瞥向门外,“父亲最重阖家和睦,若知道姐妹阋墙......”
檐下铜铃忽然叮咚作响。安念藜松开手,看安惜墨像破布娃娃般滚到暖阁角落。她转身时瞥见安书雅袖口银光微闪,那抹寒色与两日前推她入水的簪尖如出一辙。
“大姐姐说的是。”她突然绽开笑靥,春水般的眸子映出安书雅僵住的身影,“年关将至,我想父兄不日就要抵达了,所以劳烦姐姐转告三姨娘——”素手轻扬抚耳,“明日辰时,我要在祠堂看见三妹妹抄完十遍《女诫》。”说罢转身离去,任由屋里两人跳脚。
安念藜今日目的已然达成,她今日来只是侧面告诉这两个无知的丫头,此安念藜已经非彼安念藜,她当然知道安惜墨是不会乖乖的抄《女诫》,但若三姨娘是个聪明人,这《女诫》安惜墨抄也得抄,不抄也得抄,想必经此一事她们应该也晓得安念藜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安念藜了。
随着安念藜转身走出,小桃紧跟其后,妈呀,这还是她那唯唯诺诺任人欺凌的小姐吗?!不会落个水被水鬼附身了吧!不行不行,还是得找医师来看看,呜呜呜害怕怕(╥╯^╰╥)
青石板上凝着薄霜,安念藜踩过廊下破碎的日影。身后暖阁突然爆发出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安惜墨尖利的哭喊:“我要告诉姨娘!我要扒了这贱人的皮!“
小桃瑟缩着脖颈偷瞄自家主子侧脸,晨光勾勒出少女凌厉的下颌线,竟比檐角垂挂的冰棱还要冷上三分。她忽然想起两日前从湖里捞起的小姐,青白面容上缠绕着漆黑水草,像极了话本里借尸还魂的精怪。
“你在发抖?“
清泠泠的嗓音惊得小桃险些打翻怀中那为安念藜准备的的但没派上用场的手炉。安念藜驻足回眸,指尖捻着不知何时摘下的枯竹叶,叶脉在她掌心碎成齑粉。
“奴、奴婢是担心三小姐去告状......“小桃的绢鞋深深陷进积雪。
“告状?“安念藜忽然轻笑,呼出的白雾染上眉间朱砂痣,“你且看明日,三姨娘会不会亲自押着她来谢罪。“她抬手指向梅林深处隐约可见的祠堂飞檐,“这府里最不缺聪明人,特别是......“尾音消散在骤然凌厉的北风里。
小桃没看见主子袖中寒光一闪。方才捏碎翡翠耳珰时,安念藜早已将半截银针藏进指缝——那是今晨在妆匣暗格里发现的,针尖泛着诡异的青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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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垂花门外突然窜出个满头珠翠的妇人,三姨娘攥着佛珠扑跪在雪地里,“惜墨年幼无知,求二姑娘开恩!“
安念藜垂眼打量这个传闻中宠冠后宅的女人。缠枝牡丹锦袄裹着曼妙身段,发间却只簪着素银簪子,连磕头时脖颈都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果然比她那蠢女儿聪明百倍。
“姨娘这是做什么,念藜怎的能得姨娘如此大礼,让下人看到了传到爹爹耳里,倒显得是念藜无视尊卑了。”她虚扶一把,指尖擦过对方温热的腕脉,“妹妹不过抄几遍《女诫》,倒显得我刻薄了,您却如此做派是作甚,况且念藜也是好意,看姨娘为府事操劳,想来因此才对三妹妹疏了管教,也是帮您分担呐,还希望三姨娘能懂的念藜的一番好心呐。”
三姨娘浑身剧颤。方才那瞬间,抬首时撞进那双琉璃似的眸子,竟似能照见自己藏在袖下的砒霜包。
“是妾身教女无方。”她突然重重叩首,金镶玉抹额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明日定当亲自送惜墨去祠堂悔过。”三姨娘此刻只觉得见鬼,昨日听罢事情之后,就觉得有猫腻,难不成人还真能换魂不成?今日来探真假,这死丫头确实跟之前判若两人,看来必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的,该死,以前活的小心谨慎就难以对付,现在倒好直接摆出嫡女的架势了,看来要加快速度,争取赶在老爷回来前让这丫头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直到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三姨娘才扶着丫鬟起身。她盯着雪地上浅浅的脚印,忽然扯断佛珠串子:“去告诉大姑娘,药量再加三成。“
蘅芜苑内炭火烧得正旺,安念藜却推开破窗。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这是她穿越以来最贪恋的触感——足够冷,足够疼,足够提醒自己还活着。
“小姐仔细着凉。“小桃抱着薄衣不敢上前。她总觉得小姐自落水后,连影子都比从前锋利几分。
安念藜忽然反手扣住小桃手腕,在丫鬟惊叫声中扯开她右衽。锁骨下方三寸,暗红色烫伤如蜈蚣盘踞——这是原身记忆里,小桃为护主被安惜墨用香炉烙的伤。
“疼吗?“
小桃怔怔望着烛光里的小姐。分明还是熟悉的柳叶眉、含情目,可那瞳仁里跳动的幽火,竟比老夫人佛堂前的长明灯还要摄人。
“奴婢......“
“从今往后,疼要说出来。“安念藜突然将滚烫的手炉按在那处伤疤上,在小桃的抽气声中勾起唇角,“记住这种灼烧感,这是弱者的代价。“
窗外竹影突然剧烈摇晃。安念藜猛地掷出茶盏,青瓷擦着偷听的小丫鬟耳畔砸在廊柱上。她盯着瞬间漫开的血痕,声音比碎瓷还要冷:“告诉大姐姐,下次派个会喘气的来。“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寒鸦。安书雅捏着染血的耳报神字条,将银簪狠狠扎进宣纸。烛泪淹没了“借尸还魂”四个小楷,却盖不住三姨娘传来的密报——那个废物竟诊出慢性毒。
“姑娘,药熬好了。“大丫鬟捧着黑漆托盘跪在珠帘外。
安书雅注视着汤药里扭曲的倒影。父亲还有半月回府,足够让那个突然开窍的丫头“旧疾复发“。她轻轻转动簪尾机关,细如牛毛的毒针落入浓稠药汁
“给二妹妹送去,就说......“她蘸着药汁在案上画了朵将枯的莲,“我特意添了安神的好东西。“
此时蘅芜苑内。安念藜端坐在铜镜前,铜镜映出她唇角冷笑,镜面突然蒙上水雾,浮现出原身最后的记忆:波光粼粼的湖面下,银簪折射着月光刺来,簪头莲花纹刻着......等等!
她猝然转身端起安书雅送来的补药,白瓷碗底,半溶的银簪尖正泛着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