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所县医院的病床上,有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安静地躺着,像平时一样通过回忆往事打发生命。
他二十多岁时结了婚,但妻子却在四十多岁时才怀上孩子,他的妻子考虑到了高龄产的风险,在知道怀上后不久但对他说了,如果上帝允许我和孩子活下来一个,请选择孩子!果然,不出所料地出现了难产,医生走到他身边,询问他的意见,医生温和的话语是如比地刺耳!他用显颤的声音吐出了孩子二字。在安葬了妻子后,他许久未曾人悲痛中走出,甚至曾有过杀掉孩子的念头!但最终,他释怀了,并决心供孩子读书,养他成人。但此时他已经年过五十,孩子又非常调皮,总是惹事,让他顾得着这儿,顾不着那儿,成绩一直处于中等偏下的状态,他明白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孩子终將过不上好生活。后来,孩子上初中了,初中远,要走很长的路,但此时的他身体状况很差,只能在周五时静静地等待他回来。忽然,他想起来了,儿子说过今天要回来!老人从病床上爬起,穿好衣服走出重症监护室,这时,一位护士想来拦他,旁边的医生却拉住护士的肩膀,朝她摇摇头。
原来,这位老人身患绝症,曾一度陷入昏迷,但他后面顽强地醒了过来,因为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用,老人放弃了更深一步的治疗。老人的状况最近好了很多,但仍不稳定,死神就在他的身边徘徊,随时可能夺走他的性命。
“你干什么?医生?”护士不解地问到。
“我可是心理医生,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他,现在去阻止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医生解释到“反正是生命的最后关头了,就别让他留下遗憾了。”
老人生病时,拒绝联系自己的儿子,因为儿子在找工作,现在叫他回来只会拖累他。
老人走出温暖的医院,一阵阵寒风不断地击打着他,现在,已是深冬时节。雪花,轻轻地飘着,慢慢地下着,雪中的老人,一步一步地挪着,一颤一颤地摇着。他很幸运,赶上了当天的第一班车。在车上,好几个年轻人为老人让座,但老人都摇头拒绝了,他害怕,害怕自己坐下去后便站不起来了。终于,到了老人熟悉的车站,几个年青人扶老人下车,又扶他过了马路之后便各走各路。
雪,仍旧未停,老人的病,发作了。一阵阵剧痛触动大脑,伴随着深冬的严寒。这条路上空无一人。他的家在一个偏远的乡村,这条走过无数回的路,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走一次的机会。
在这不停飞逝的时光中,在这不停流逝的生命里,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走走停停了不知多少次,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缕阳光,给予他少许温暖。他几乎是与太阳并肩走着,在他走到家外的泥路上时,太阳也走到了他的头顶。他家的地坝是一个坡度较小的长满青苔的斜坡,虽然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但仍然非常地滑,本就步履蹒跚的他,行走更加艰难。忽然,老人倒下了,倒在了这个相伴他一生的屋前!
时光,依旧在流;雪花,依旧在飘;万物也依旧各司其职,唯老人与生命,在此停滞。雪花,一点一点地将其掩埋,温柔,又不失残忍。太阳,开始慢慢下坠,于冬日的雪云中,若隐若现。
时光,流逝了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一时,看啊!他动了!雪下的僵躯开始蠕动,从雪中爬出,然后,他立起了拐杖。他双手撑着自己的拐杖,将身体一分一毫地向上拉,僵硬的双腿却在抵抗自己。雪,渐渐地下大了,仿佛是一个怪兽撕开了自己虚伪的面具。风,助纣为虐,不断想要将老人击跨。但老人站起来了,身体如雪松般笔直,站在这个他坚守了一生的地方!
老人面向那条土路,双手用尽全力撑住拐杖,然后,老人眼珠向上移,看了一眼天空,然后继续平视前方,等待一个自己期盼已久的身影。
生命,开始转动,老人,仍旧停滞。
许久,他又望了一下天空。
雪层,渐渐开始变厚,渐渐地吞吃了老人的脚。
一会儿,他又望了一下天空。这一次,他没有转回视线,而是凝视着天空。几分钟后,老人眨了一下眼睛,转回视线。将左手从拐杖上拿开,缓慢地伸进衣兜,缓缓地掏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慢慢地将烟往嘴边举,手在风雪中不住地颤抖,他的手几乎失去了知觉。经过艰难地斗争,老人将烟举到嘴边,他用大拇指去掀烟盒盖,手指却不住地抖开或滑落,试了好几次,无法成功,老人直接用嘴咬住烟盒盖,将烟盒盖撕掉,然后用牙咬出一根烟,其它的烟也一起抽了出来。烟,从老人手中滑落,掉了一地。老人一边用嘴唇和牙将烟往嘴里送,一边按打火机,风雪,似乎并不允许老人这么做。老人将打火机放到衣领下,试了几次后,火燃了起来,衣领,也燃了起来,老人脖子一转,烟被点燃了,火,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中。老人扔掉打火机,把左手放用拐杖上,望了一眼天空,熟悉的场景在老人眼中重现。
总是,在他回来的这天里,自己立足于此,双手撑着拐杖,嘴里叼支香烟,笔直地在此等待他在这片熟悉的天空下出现。他知道,儿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守时!天空,慢慢地变化着,渐渐成了熟悉的样子,变成了儿子回来时的样子。
忽然,熟悉的人影奔进视线:“我回来了!我找到工作了!”年轻的他激动地叫喊着跑到老人身前,让老人看自己手上的文件,但老人只是望着他的脸,渐渐地绽开了微笑。老人已经记住了,儿子回来时的每一片天空,也包括现在的这片狰狞。
老人,倒在了自己儿子的怀里,给他的身体带来阵阵寒意,他很快反应过来并拔了120。他迅速表达述了各项信息后背起老人飞快地跑着。在风雪的咆哮中,老人的身体愈加冰冷。他滑倒了,连同老人一起,他慌乱地爬起,老人将冰冷的手放在他手上。
“你回来了。”老人用生命的残弦弹奏着,在它断开之前演奏出一首只能感动一人的乐章!
他哭了,在风雪中,释放悲痛。
温暖的阳光,照在老人的房子上,照在老人的病床上,照在老人的墓碑上。
他跪在老人墓前,往事历历在目。
小时候,他很调皮,总是让爸爸担心,他很嫌弃自己的爸爸,他是那么地狠心冷漠。爸爸是个牛贩子,总是把他一个人关在家里,他曾因为孤独哭了无数回,但谁又听得到呢?后来,爸爸身体状况差了,不能再出去贩牛了,自己却上了初中,在家的时间少了,依然感受不到爸爸的爱,更不用说那个因自己而死的妈妈了!他自我放荡,成为了一个让不少人头疼的孩子,成绩也不好,无心上进。爸爸总是骂他,但他丝毫不在意,反正爸爸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曾经也是,现在也是,只知道教训自己,从来就不曾关心过自己。他初二的时候,和爸爸打了一架,爸爸虽然年老,但练过武功,再加上一生的勤苦劳作,把自己打得很惨,自那以后,他更加记恨爸爸,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住地回到这个家。三年级上册结尾,他跟爸爸说要去读春招,因为那里更轻松,混毕业后,就要去打工。
他在说之前考虑过,爸爸可能会骂自己,打自己,甚至将自己赶出家门!但他没想到,爸爸竟然给自己跪下了!爸爸跪在自己身前,哭着求自己,希望自己努力读书,别做个没出息的人。那晚上发生的事,他至今记忆犹新,他本应高兴或傲娇,因为自己赢了,爸爸服软了,但他也哭了,不知缘由。自那晚后,他拼命努力,考进高中,上了大学,离家找工作,三年后,终于回到了这个家。
他抽噎着:“对不起。”他猛地恍悟了爸!的苦!父亲冷落过他,没错,但他也冷落了爸爸!品行不好时,厌恶他,冷落他,甚至恨过他!改正后,在不停地努力中,一样无视了爸爸。自己回来时,爸爸总是庄严地站在地坝,但自己从来都是直接从他身边掠过,可能这次回来时自己的表现,是爸爸期待了无数次的画面,爸爸笑了,这是自己记忆中,爸爸唯一的笑。自己曾饱受孤独,爸爸又何尝不是呢?自己明明就在爸爸身边,却不予理采,这比独自一人更让人感到空虚!“爸爸!”这是自己今生,第一次叫他爸爸,但遗憾他却听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