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季节,张灵夕嫌天冷穿太多不好活动,懒得去外面多练剑,空余时间都在房间打坐修气炼符,不然就是窝在静习看书。她以前最喜欢呆的那个能晒到阳光的角落,不知道被谁铺上了一片软垫,放了几个靠枕,还多了两张长桌,摆着笔墨纸砚。
“真好。想演算或者摘抄点什么,不用过去和大家一起了,就安静的窝在这个角落,也不用跪坐那么辛苦,看累了还能小躺一会。”张灵夕靠在软枕上,摩挲着手里的古书,有一眼没一眼地扫着对面安静看书的帅气公子,心里嘀咕着,“哦,这个角落只有萧浔会过来坐,是他张罗的吧。”
刚从成都回来时,萧浔几日才来一次,最近则天天都来。两人聊天也逐渐增多。
“灵夕真的很怕冷啊。”看到张灵夕又在给手炉换煤芯,萧浔抬起了眼皮问道。
张灵夕手没停,低着头答话。“对啊,青城山上真的好冷噢,捧着手炉挺暖和的。”
萧浔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手炉,有片刻晃神。张灵夕发现了他的异常,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手炉,“怎么啦?”
“手炉是王谨送给你的吧。”
“哦,是。王公子还挺客气。”张灵夕也说得挺心虚。
萧浔垂下眸子说得云淡风轻,“上面的花纹是繁花缠枝纹,即使是金陵王氏本族,也只有嫡传一脉可以用。”
张灵夕一抿嘴,冷冷说:“是吗?呵呵,我没太注意花纹,当然看到了也不懂。听起来很贵重的样子。可惜用旧了,好像也不好还给他了。这个外面也没法买到的意思是吗?”
她脸上面不改色,心中惊呼大意了。她当然知道繁花缠枝纹的意义,但以前在金陵没注意这花纹到底长啥样,这次压根也没往上面想,以为王谨只是在都安镇上看到随便买的东西,没想到他居然送这种标示家族成员身份的东西给她。
听她这么说,萧浔抬起来头,“他不是送了你很多东西吗。”
“哈哈。都是以前送的啦。他那会想负责任。哈哈。就那个中秋的赌局。”张灵夕笑得特别没心没肺,她和萧浔说话一直比较直接,许是心里对他在金陵时就有过了解,觉得和他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相处反倒轻松,又对他的人品有莫名信心,觉得他不是多事之人,而且初到青城山时情绪失控,在他面前哭了个昏天暗地,觉得对方见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就懒得在他面前刻意装可爱了。
但长久以来,两人不知哪来的默契,从不聊任何感情问题。今天说起手炉,张灵夕倒觉得没必要刻意隐瞒什么,就大剌剌的说了。
萧浔眼中似乎燃起了什么希望,问:“负责任?”
“啊哈。中秋之夜的那个吻啊。他觉得他应该对我负责任,所以送了一堆东西给我。我明白之后,就告诉他,不用负责任,以后也不要再送东西给我了。就这样啊。”
萧浔听到“中秋之吻”,瞬间下意识的抿了抿嘴,他脑海里闪过自己在水中给灵夕渡气的画面,看起来姑娘应该毫无记忆,也是,她当时昏迷了。他其实时常想起那个水中之吻,但他当时真的不是乘人之危,只是情急之下想救人。他真的不想她死。
张灵夕没有发现萧浔的异样,只是盯着手中的暖炉,喃喃道,“之前送的,我就留着了。寻思都是些日用品,全部退回去的话,场面上太难看了,大家是同窗,也是朋友,也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吧,说清楚就行,已经送了的东西我就留下了。但这份礼我记着呢,以后他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麻利替他办好。呵呵。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还真挺讲究的。是我不懂事考虑不周了……”
她举起暖炉又看了看,精铜打造炉身,制作考究的镂空花纹,她拿在手中好久了,从没仔细看过,纯粹就是用作一个取暖的工具。
萧浔淡淡一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你们现在?”
“现在就是师兄妹啊。我不赖着他负责,他应该也松了一口气吧。”张灵夕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你倒是挺想得开……”
张灵夕放松身体斜倚在软垫上,看着房梁无所谓地说道,“这有什么想不开,真的是游戏而已啊,他只是刚好坐在我身边,我也只是遵守游戏规则。难不成拿个游戏赖着人吗?何况,我这辈子并不打算……”许是太放松,她说着就漏了嘴,意识到不对后耸耸肩吐了吐舌头,没再往下说,萧浔素来最是得体之人,心照不宣地没再多问。
转眼到了腊月十五。
武陵王萧良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青城山,奉旨接世家公子回金陵过年。
萧良中午时分上山郑重拜会了玉清道人,并在青城道观住下来,他会代陛下清修三日,听道法,做祈福。
一心潜心修炼的张灵夕,直到下午才得到消息,还是杨祎像模像样过来邀请她同去金陵过年。姑娘听到武陵王来了,惊得差一点当着杨祎的面就落泪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心如火烧的终于熬到了天黑,张灵夕把房门一关,换了套黑色长裙,房中留着灯,从房顶上摸了出去。
武陵王做完晚课,回到道观东面的独立小院,摒退左右,拿起一本书坐到了灯前慢慢翻阅。
书还没看几页,院中传来三声小石击地,武陵王的两个贴身护法寻声而出,房间的窗户细不可闻的咔哒一声,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萧良勾起了嘴角,他放下手中书,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又三年过去了,还是用这十岁以前的招式引开两个哥哥啊。你说他们其实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不过,出门三年,轻功还是进步了,起码溜进来的速度快了不少。只是动作还是毛燥了些,刚刚有灰尘落下来了。”
“啪啪啪……”三枚铜钱重重的打在了萧良面前的桌上,一字排开。
“哟。力量还是增强了。看来这三年没有丝毫偷懒啊。”
“父王!您都三年没有看到人家了。见面不说些体己的话,就光顾着点评功力。我不下来了。”房梁上传来了闷闷的少女声,萧良不用看都知道嘴巴撅上了天了。
“你也说,见面要说体己的话。父王都还没见着你,怎么说?”
呼啦一声,一个重重的落地,两秒钟后,少女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男子。
“父王。我好想你啊。”
武陵王的眼睛起了雾。脑海里闪过三年前女儿跪在自己面前决绝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