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看清她的脸了吗？”一个中年世家贵人对另外一个中年世家贵人说着，声音要大不大，但也绝对不介意身边人听到，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王谨就听得一清二楚。
“看清了。”中年人乙道。
“想起来像谁了吗？”中年人甲轻笑一声，“宫宴那天我离得远，看得不够清楚，就她跳舞的时候离得还算近，但她飞来飞去灯光又暗，看得不够真切。今天下午她来拜访我们时，笑眼颜颜的，我一时又觉得不太像，直到刚刚，她不笑了，呵，我几乎可以确定。”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莫雪。”
“哈哈……”中年人乙仰天笑了两声，“亏家里人自乱阵脚了好一阵，担心着这阴阳令主将来进宫会得独宠，会威胁几位妃嫔的地位。呵……”
“我给她们说，那姑娘轮廓有几分像陛下，更可能是……”中年人甲摇头叹气，继续道：“可她们不信，说陛下膝下无女，这么多年把武陵王家的闺女当宝贝宠，都默认那才是他的种。可转眼封了人家做皇后，还替他挡煞给挡死了。陛下有过多少个女人，她们还能不去查个一清二楚？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女儿。”
中年人乙勾了勾嘴角，“呵呵，陛下和莫雪可是多年战友之情啊，一起在外多年，有别的女儿也不无可能。何况后来莫雪嫁给了武陵王，之前的孩子接回来也不太方便。可现在不同了。”
说到这，中年人乙才压低了嗓子，“听说莫雪死了之后，陛下每个月去武陵王府好几回，次次喝得烂醉。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如果真有个女儿，是肯定要找回来的。何况，那本事，莫雪死了，陛下最缺的就是灵术高强的人了。”
“说到点子上了。”中年人甲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今晚那箫声。我二十年前有幸听过。在南疆的战场上，莫雪吹的——传说中苗疆圣女才会的控魂术。”
中年人乙总结道：“长的既像陛下，又像莫雪，灵力惊人，会苗疆控魂术。没得跑了。”
“那你们家可放心啦。贤妃娘娘地位稳得很。”中年人甲假笑几声，“多位公主，皆大欢喜。而且还不住在深宫，想培养关系倒是可以想起办法来了。这长相，哪位公子都拒绝不了吧。这实力，咱也是开眼界了。再加上陛下的宠爱。将来做个镇国公主大有可能。如今……”
中年人乙白了对方一眼，“没瞧见刚刚谁把人抱走了？更别忘了宫宴，人亲自过来叫走崔公子。金陵城谁不知道虞家小姐盼崔公子啊，那会正聊得欢呢，就这么不给情面的叫走了……”
“哈哈，这就是你这种老人家不懂了吧，人家明摆着宣示主权呢。”中年人甲笑笑道，“不过，说句心底儿话，整个南朝世家恐怕都同一个想法，这镇国公主要么嫁进自己家，要么，崔家就是皆大欢喜的选择。反正大将军家谁也攀不着。总比……”
中年人乙咳了一声，“这令主的功力的确厉害，我这会胸口还是闷闷的疼。”
中年人甲也识趣的不再说，只是讪笑着一同往休息的小楼走去。
倒是听了全场的王家两位公子，都沉着脸。在进入小楼分别入房时，王䜣才用余光深深扫了王谨的背影一眼，抿了抿嘴唇进入自己房间。
另一边，崔甯抱着全身发抖的张灵夕，小跑加轻功，飞快回到了洞天楼。
杨祎快步上前先把门打开，一回头，就看软绵绵靠在崔甯胸口的姑娘，连勉强攀住脖颈的双手都已卸力，赶紧搭了把手，抓住往下滑落的手臂。
两人合力将人放到床上，萧浔马上过来诊脉。
“怎么样？”杨祎凑在旁边焦急不已。
萧浔闭着眼感受了半天，摇了摇头，“她脉相混乱无比，但极其强劲。我的医术诊不出缘由，我马上去找温少游过来。”
说着便起身准备走，被张灵夕一把拉住。
“不用找人。”张灵夕说得非常艰难，语速极其之慢，“这是我吸收了玄阴之力之后第一次强力使用苗疆控术，灵力似乎对冲了，没人能救我，只能我自己调息。”
“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杨祎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太着急反而是给别人压力，马上冷静下来柔声道：“就靠硬挺过去吗？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你的？萧浔，萧浔不是可以控制住绝尘吗？”
萧浔也寸目不移地看着她，可张灵夕也只是气若游丝地说：“没用，这是内力调息的事儿，谁能帮我？噢，月亮可以。我这苗疆灵力，晒着月光恢复得特别快。但今天是月牙儿弯弯。”
“月牙儿也是月。你刚刚坐在乐坊别院里就是想晒着月光调息的吧。只是发现外面都在等你，所以才提前出来了是吗？”崔甯沉声道，“我现在马上给你准备，你还是继续去晒着吧。”
张灵夕给了他一个虚弱地笑，没再反对。
崔甯快步出去遣散了院里守着的下人，将院门紧锁，然后和杨祎抬了罗汉床到院子里，再拿了厚厚的被子垫好，并在两侧又多塞了两条被子，才将人给抱了出来。
张灵夕勉强起身打坐，背后靠着高高的被子，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接受月光的垂爱。
杨祎搬了个躺椅，抱了被子盖在身上，往罗汉床边一躺，“你俩先去睡，明天说不定还有一堆破事要处理，你们得保存体力。”
“我来陪吧。”萧浔说道。
杨祎看都没看他，“张灵夕都这样了，你可千万挺住，她那绝尘还插在乐坊别院的泥巴里呢。那玩意儿只有你能处理。我嘛，灵力武功不如崔公子，又没有和逆天灵器的别样缘分，但陪着晒晒月光还是可以的。虽然，这大半夜坐在这怪冷的。不过嘛，小爷是那娇气的人吗？”
崔甯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萧浔的肩膀，“去吧。我俩先进去休息一下。今天给那些焦尸解毒，灵力也消耗挺大的。乐坊别院里的妖魔鬼怪还不一定完全解决了，灵夕没把绝尘带回来，自然是那边还有需要。”
萧浔垂眸顿了片刻，他当然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也没再坚持，只是仔细检查了一下罗汉床上的被褥，再给张灵夕把了一次脉，才回到了房内。
崔甯见他进来，给他到了一杯热茶，“喝点热的再睡吧，身子暖些也休息得好。”
萧浔淡淡一笑，端着茶杯一饮而尽，“多谢。”
“灵夕不会有事的。”崔甯看着手里茶壶，轻轻说道，“她看着大大咧咧啥也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比谁都有责任心，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阵的事儿还没头绪，她做每一件事都会有她的分寸。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她不会以身犯险。”
他顿了半天，又说，“她看起来激进，其实都已经是两害择其轻的选择结果。她……一切的选择，都是以大局为重。”
萧浔又喝了一杯热茶，才用闷闷的声音说：“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所以，才会更难过。”
说完他站起身，往里间走去，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说了一句，“所以……我才更割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