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萧浔在外将窗帘撩起半高,道:“特地给你绕来宏高村,还有没有你说的叫花鸡就不知道了,村子看起来挺热闹的,我先进去找找。你下来活动活动。”
张灵夕眯起眼睛冲他笑着抬了抬下巴,萧浔就放下帘子离开了。回过头,对上龙妍的目光,张灵夕坦然地一摊手,“一起下去走走吧,一会在这用午膳。咱们马跑快一点,宏高村到平茶镇最多一个时辰,时间绰绰有余……”
说罢她人往车门口挪,又停下要笑不笑地看着龙妍,“我们不进馆子了哦,就在这……野餐,大小姐不介意吧?”
龙妍无奈地笑了笑,“不介意的,小公主。”
张灵夕冲她努了努嘴,“咦,调皮。”
一下车,崔甯刚绑好了马匹走过来,张灵夕冲他抬眉点头打了个眼色,崔甯回了她一个轻轻点头。
龙妍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虽然酸楚,但还是落落大方地走过去,冲崔甯嫣然一笑,“一起走走?”
崔甯笑笑,和她并肩沿河道往前慢步。
龙妍看着自己的脚尖,问:“你们说好的?”
崔甯轻笑,“没有。真没想到你会一个人陪我们来。”
“所以,你们是在城门口看到我之后,决定摊牌的?可你们并没有机会商议啊。”龙妍想了想,侧脸看着崔甯,“全凭默契?”
崔甯点了点头,“这么说也许不太礼貌,但我和灵夕的感情,的确超越很多夫妻。”
龙妍有些懵地跟着轻轻点头,“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能有这样的感情,你们非亲非故,在外人看来,你们还是……”
“我们是真正的亲人。”崔甯很快接了话。
龙妍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崔甯耐心地陪着她,没有说话。
“你和……”龙妍很挣扎,她咬了咬嘴唇,“我还是想自己听一听答案。”
崔甯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她,“对。是杨祎。”他抬起左手,给她看了看中指上戴的银指环。
“谢谢你们的坦诚。”龙妍抬起亮晶晶的大眼睛,“虽然我知道,你们这么快决定摊牌,是怕我跟在你们身边发现真相吧。与其让我自己发现,情绪可能出现波动,而产生不确定的后果,不如直接先给我说。”
崔甯笑笑没否认,抬脚继续慢慢往前走,“我们是来处理禁地异象的,自然要保证任务的安全完成。但,我们也可以不给你说实话,避开你或者拿灵夕挡你都行。选择直接给你说,还是信任大小姐的人品,不想虚与委蛇。”
龙妍苦涩的笑笑,“给我戴这么高帽子,我想使坏都不行了。”
崔甯两眼弯弯看着她:“大小姐值得更好的。”
龙妍从未见过崔甯这么温柔的笑容,霎那间还是觉得无比心动,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和那公主都这么会哄人。果然是有超越一般夫妻的感情。”
走了一路,虽然还是意难平,但龙妍已经基本捋清了思路,张灵夕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不能明面上和萧浔在一起的,而崔甯和杨祎的情况更是不方便大张旗鼓,或者是在什么机缘巧合的情况下,让人误会了张灵夕和崔甯是一对,他俩索性就将错就错让世人这么以为了。
至于其中真相如何,她就不太好问了。至少,现在她是不能问的。
身在土司府,又摊上那么个爹,这些年她处理的龌蹉事太多了。若不是心中还有最后的坚守,恐怕也早就随波逐流了。“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可惜,她的坚持并不是她的归宿,她甚至都没资格和人争风吃醋,或者虚情假意地演一出共侍一夫姐妹情深。方向压根都不对。
退一万步说,人家那是打出生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自己输了整个洞庭湖那么远。
龙妍心情复杂的把这村边小河逛了一圈,回到停马车的地方,张灵夕已经坐在铺好的垫子上吃东西———真的是在野餐。看到她走过来,对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嘴里的叼着的鸡翅膀完全没打算放下。
龙妍轻轻点头示意后,坐在了张灵夕身边,伸手去拿筷子时,余光刚好看到了对面杨祎的手,左手中指上也戴着一个银指环。她心中一梗,赶忙低下头忍住眼泪。
回到车上,张灵夕递给她一杯热茶,“你应该没机会出来野餐吧,就这么坐在树下吃点,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哈哈。你们家那么官僚的做派,哪怕一个人下馆子,也得点一桌菜,显示气派吧。我很好奇,你家吃个早饭是不是也得十个八个菜啊?”
龙妍有些虚弱地笑笑,“也没有啦。只是我父亲喜欢凡事盛大些。”
龙妍垂下眸子不说话时,其实很是少女,仿佛平日那个干练精明的大小姐,是另外一个人。张灵夕有了同病相怜的感慨,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呢。
马车慢悠悠行了一段村间小路,上了官道后就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平茶镇。张灵夕用手指勾开窗帘,看着长街上的熙熙攘攘———白日里的小镇祥和热闹,似乎并没有受到每旬一来的怪异事件影响。
龙妍看出了她所想,轻道:“平茶镇最初是苗疆圣女的护法地,所以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当年那些法师们的后代和亲友,对世间的奇奇怪怪比较宽容。而那位老婆婆也没有恶意,大概只是留恋吧。我们选择上报,也是因为她从禁地出来,又会回到禁地。但凡牵涉到苗疆禁地的,我们都不敢怠慢,特别是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圣女了,如有变数,都不知道谁可以镇压。”
张灵夕点点头,她何尝不知道呢。她就是那个圣女家族的人。
龙妍声音有些低哑,“苗疆能有今日的繁盛,得来不易。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饿死冻死了。听老人们说,这在二十年前都是不敢想的事。每年到了冬天或者遇上天灾,苗人们的日子都会特别艰难,路有冻死骨是常态。但如今再也不会了,户户有房遮头,家家有粮过冬。人民安居乐业了,自然是希望这平静日子长长久久。所以,你问我,异象和我有没有关系。真的没有。我自问,没有人比我更希望苗疆太太平平。”
“嗯。以前的苗疆,我是知道的,”张灵夕侧脸看着她,“你真是好姑娘……”
龙妍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虽然我爹……一言难尽。但是,苗疆是长在我血液里的,它曾是属于我外公的,是属于我母亲的。我一定会毕生守护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