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中都知道高三文科差班的薛嘉丽是名副其实的校花。

　　尽管薛嘉丽的学习成绩糊的一批，但在四中，校花这称号主要看脸，她的漂亮程度直接让四中的小混蛋们在校花评判标准里把学习成绩这一项剔除，忽略掉她数学就没考过60分的瑕疵，剩下的就全是她360度无死角的绝杀美貌。

　　在他们心中，这就叫瑕不掩瑜。

　　女孩一旦颜正条顺，哪怕60分的数学卷也总能发现可爱之处。

　　但这其中不包括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四中尖子班的尖子－－苏越。

　　薛嘉丽的心上人。

　　这是一桩她做梦都不敢吐口的心事，或许是少女的含蓄，又或许是她知道，苏越看不上她。

　　苏越是四中的排面，他班主任的年终奖，有一半得归功于苏越的成绩凶悍到三年来就没在市名次榜上没掉下过前十，还有一半是马屁拍的好。

　　苏越的身高长相都是照着偶像剧男一号的标准配置的。

　　但现实毕竟不是偶像剧，总有硬伤在。

　　大家都知道，苏越的家庭条件糊的一批，比薛嘉丽的学习成绩还糊，糊到学费都没钱交的那种，他当初是靠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被四中学费全免包吃包住给录取的，不然以他的成绩进非富即贵的省重点二中也是没跑的，只是二中太贵，他念不起。

　　薛嘉丽一点儿不介意，虽然她家也没好到哪去，但比苏越强，起码交得起学费，吃得起食堂。

　　所以这世道就是合上童话书，谁都差那么点意思。

　　-

　　苏越作为升旗手每周都会迈着正步走过主席台，这是薛嘉丽唯一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注视他的机会，当然也是学校其他女生唯一花痴的机会。

　　除了苏越的女朋友冯佳，冯佳可以天天看他。

　　冯佳长相中等，但胜在综合评分高，她和苏越从高二一起分到尖子班就在一起了。

　　冯佳为了苏越，放着家里的大别墅不住，打着学习的名义，搬进了学校为贫困县镇过来的好学生准备的破旧宿舍楼，这样就能一天三顿的和苏越腻歪。

　　直到高考，这两人都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

　　这一亲密度让薛嘉丽高中三年的心事再无机会可诉，她属于外表冷艳，脑子里实没什么东西的姑娘，做不出任何给自己强行加戏或者横刀夺爱的举措，何况她这脑子也夺不了，十以上的加减法都得按计算器的智商，使得她整个三年最多也就敢在升国旗的时候看两眼，然后拒绝其他所有对她示好的屌丝们。

　　但高考完，她还是悄悄打听了苏越的高考志愿。

　　到底是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蠢到想着哪怕跟喜欢的人在一个城市也是好的。

　　其实也不用特意打听，国内的top2都在BJ，苏越填的就是清北，没别的。

　　清北她考不上，但BJ学校这么多，破烂大学有的是，于是照着苏越的志愿，全填了BJ。

　　-

　　高三的暑假足足有三个月那么长，她没有和差班的小姐妹们出去吃喝玩乐，而是专心兼职，给淘宝女装店当模特，她长得漂亮，价也不贵，找她拍的网店也多。

　　拍衣服虽然辛苦，但来钱快，她家庭条件一般，想买好东西就得自己努力，好在她骨子里的穷命让她格外吃苦耐劳，一天站十几个小时换上百套衣服也不嫌累。

　　薛嘉丽收到BJ某破烂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学校贴吧炸了。

　　尖子班的苏越和冯佳分手了。

　　原因无它，就是冯佳没考好，家里安排她出国留学，苏越一个人去上清华。

　　高考是一道分水岭，那些因荷尔蒙发酵就盲目相爱的少年们会在这个夏天结束后冷静下来。

　　自己的前途都保不住，还谈什么风花雪月，这是冯佳哭了一整个暑假的结论。

　　关键时候，苏越救不了她，但爹妈的银行卡余额救得了她。

　　现实的阶级壁垒在高考结束后立马从无形到坚不可摧。

　　能走到最后的我们把它写进故事书里世代流传，走不到最后的我们都把它称作——青春。

　　苏越和冯佳或许就是数年后彼此下酒用的青春。

　　-

　　薛嘉丽得知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暗自庆幸终于把冯佳熬走了，而是苏越有钱上大学吗？

　　薛嘉丽是个傻姑娘，傻得没边的那种。

　　她不知道她们这种三线小城市难得考上一个清华，政府会奖励苏越多少钱。

　　她也称不上单纯，纯粹就是言情剧看多了，看成了缺心眼，老想着无私奉献。

　　所以这个精致但没内容的花瓶又腆着脸去跟苏越的朋友们旁敲侧击的打听。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校花喜欢苏越，还喜欢到这个份上。

　　苏越考上清华，学校以及政府确实奖励了很多钱，苏越拿到后第一时间就给残疾的母亲换了一条最好的义肢，原来那条几千块钱的已经用了十几年，早磨损的站不起来了。

　　苏越孝顺。

　　他的朋友们说苏越自己的学费办了助学贷款，生活费就打算靠这个暑假白天给高中小孩补课，晚上去酒吧兼职赚点。

　　这就是她心上人的情况。

　　薛嘉丽心疼的要哭了，苏越这么优秀的男生居然被钱所迫。

　　她甚至真的落下了脑残的眼泪。

　　一拿到暑假当模特挣的六千块钱，她就找到了苏越家。

　　苏越不在家，不过薛嘉丽要的就是他不在家，毕竟让男主角知道的奉献还能叫无私吗？

　　她把现取出来的现金叠叠整齐塞给了瘫痪在家的苏母手中，随便找了个由头，意思是这是学校奖励的钱。

　　当然这个理由也就只能骗骗小学没毕业的苏母。

　　也只能骗骗她自己。

　　因为没隔两天，苏越就找到了她。

　　-

　　离开学没几天了，她还在争分夺秒的挣钱，毕竟她自己的生活费还没着落呢。

　　那天她拍了一天外景，四十度的高温天，见到苏越的时候，就分不清她那红扑扑的脸是太阳晒得还是心上人的眼神烫的。

　　“薛嘉丽？”苏越的漆黑眼眸上下流转，似是打量了她一圈。

　　“嗯？”少女新做的美甲抠进了手心，有慌张，有隐隐的期待。

　　“有毛病你？”苏越皱眉。

　　薛嘉丽咽了咽喉咙：“怎么了？”

　　苏越把身后的双肩包拽了下来，取出六千块钱，啪一下就扔到了薛嘉丽的怀里。

　　还在大街上，老话常说钱不外露，她赶紧四处看了一圈，没什么人，然后扯着苏越的包给塞了回去。

　　-

　　苏越就这么记住薛嘉丽了，这个姑娘脑子有点问题，死活不收钱，最后还说这钱不是借他的，是投资，以后他发达了，要连本带利还她。还神他么说什么是天使轮。

　　她懂什么叫天使轮吗？

　　薛嘉丽不懂，但她懂怎么做缩头乌龟，这是她的强项，苏越再找不着她了。

　　没办法，苏越只能把钱存进银行，再打进薛嘉丽的银行卡，接着又被打回来，三两下苏越就烦了。

　　他忙得要死，真没功夫跟她玩这出。但他也不能报警说有人非要给他钱花吧，这钱就这么尬在他银行卡没动了。

　　-

　　出了坐井观天的三线小城市，进了天高地广卧虎藏龙的四九城，苏越除了是个长得像模像样的穷学生以外实在没什么特别，最多给人的记忆点就是他格外穷。

　　冯佳给他的人生上了一课，滋养了他骨子里的自卑，等到大学的时候，他就仿佛成为了一个油盐不进的钢铁直男，又或者是改变性取向的创伤型深柜。

　　他对待前来示好的女孩子既刻薄又绝情，包括薛嘉丽。

　　虽然每个红着脸来示爱的女生说辞都大差不多，都是只求一颗真心，不求其他回报。

　　但薛嘉丽的说辞就牛逼了，她不求真心，任何付出都能用上天使轮这套歪理。

　　所以苏越对薛嘉丽除了刻薄又绝情外，又多了一分纳闷。

　　严重怀疑她是斯德哥尔摩晚期。

　　但在薛嘉丽看来，这就跟追星一样，在她眼里偌大的北京城，没有一个人比她家苏越更优秀，进了全国top1也是数得上名次的学霸，不花家里一分钱，还按时给家里的母亲寄钱。

　　聪明，勤奋，孝顺。

　　苏越就是她努力的动力。

　　她开心，苏越拿她没办法。

　　其实她自己也不差，虽然她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这个傻妞进了大学，几乎就成为她那所破烂学校屌丝们的头号猎艳目标。

　　长得风情，身材又辣，关键眼睛还清澈的像是能漾出星光。

　　这他么的就很作弊了，纯情女就该没胸，风情婊就该世故。

　　怎么都能让你占了呢？

　　女生们想不通，男生们只用下半身想。

　　但只有苏越知道，薛嘉丽眼睛里的懵懂不是单纯，只是智商未达标的证据。

　　-

　　就比如到大二的时候，苏越搬出了宿舍，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合租房，租下了其中一间最便宜的隔断间，除了上课以外的所有时间都在家里噼里啪啦敲着他的电脑，除了过年以外，寒暑假都在合租房里闷着。

　　薛嘉丽知道苏越靠着他的电脑挣钱。

　　她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她厚着脸皮租了他隔壁那屋，主卧，很贵，交房租的时候她几乎能看到她下半年要拍多少淘宝山寨款才能赚回来。

　　但有情饮水饱，她看到苏越没日没夜熬出来的黑眼圈和过分削瘦的侧脸就毅然决然的刷了卡。

　　从此她单方面宣布开始同居生活。

　　-

　　一开始对于薛嘉丽的保姆似关怀，苏越是很抗拒的，因为只要这姑娘在家，他就一定会被按时投喂，强行帮忙打扫，洗衣服，这让他很别扭，他不需要帮忙。

　　一度他想着干脆搬家算了，好在薛嘉丽在家的时间不算多，她经常要出差去杭州拍什么淘宝，具体干什么他不关心，不关他的事。

　　就这么到了大三，薛嘉丽的破烂专业已然没什么课了，淘宝淡季的时候她就真的成了苏越的保姆，每天都在合租房里开发黑暗料理投喂苏越，偏她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贤惠的像是个田螺姑娘。

　　这回苏越不跑了，原因很简单，他习惯了，习惯有保姆的生活了。

　　每次薛嘉丽在他房间辛勤打扫的时候，他都在噼里啪啦的敲键盘，有时候点根烟的功夫他看着薛嘉丽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就在想，这姑娘是真的傻.逼，不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她这副可人模样当然是脱了衣服效果更好更快。

　　想到这苏越喉咙一紧，赶紧掐了烟，像掐灭脑海中的邪念一样，不再看她，继续对着电脑卖命。

　　-

　　到了大四的时候，苏越不再只是蹲在房间里闷头敲电脑，更多的时候变成了在房间里打电话，联络人，要么就是出去喝酒应酬，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半夜回来还会在电话里跟谁吵架。

　　薛嘉丽隔着一间屋听得不清楚，但囫囵听下来好像是苏越需要钱，他想创业。

　　彼时线上网店发展到了风头无两的地步，借着这股东风，薛嘉丽成了圈里一个小有名气的淘宝模特，这几年也攒了点钱。

　　大出息没有，她不会来事也没有商业头脑，不像圈里的其他小姐妹，懒惰的干脆趁着年轻找个干爹多捞一笔，踏实的就自己创业开个店当富婆，身边什么样的小奶狗都有。

　　只有她，大学都快毕业了，还没谈过恋爱，说她是处女都侮辱了她那张日渐风情的长相。

　　好在她不攀比也不虚荣，完美继承了自己来自工人阶级家庭教育下勤俭节约的品格，不买包不买表，大学四年结结实实的攒下了五十万。

　　所以当她在一个深夜拿着卡里的五十万又敲开了心上人的房门开始跟苏越讲她那套天使轮理念的时候，苏越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是需要钱，也很迫切，他拿着自己完整的项目计划书几乎跑遍了全BJ却发现真的没有奇迹。

　　世界很残酷，他只是一个没见过天的穷小子，不能单凭一个华丽的PPT或者几十页A4纸就能拉来投资。

　　甚至没有牛逼的人为他做信用背书。

　　但苏越拒绝：“薛嘉丽，我不会因为钱跟你在一起。”

　　她耸耸肩，然后把手里的银行卡放到了他的电脑桌上：“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要跟你谈恋爱啊。”

　　苏越不解，比拉不来投资还不解：“那你到底图什么？”

　　总得有个理由吧，就像有些女生图他眉宇分明的脸，冯佳图他的关心爱护和来自学霸的习题辅导。

　　那薛嘉丽呢？真有人可以一直为爱发电？

　　薛嘉丽没有闪躲，看着苏越一字一句，生怕说错话他不肯收钱：“苏越，我高一就喜欢你了，因为你身上不服输的劲儿可以影响我，我从小就挫，没理想没抱负，脑子也不好使，但你不一样，你是金子，迟早会发光，我知道这儿不属于你。”她指了指合租房的地板。

　　顿了顿又说：“我零下十度的天拍过夏装，光着腿的时候不想着冷，只想着表情要更自然些，不然就会被换掉，你看，我还是个靠脸吃饭的人都有这个意识，所以现在你能多条路，多点机会，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

　　当晚苏越就给薛嘉丽打了欠条，薛嘉丽没有再推辞，收了起来，只是那天以后，苏越对薛嘉丽更冷淡了。

　　苏越说不会因为钱更薛嘉丽在一起是真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即使他愿意，薛嘉丽也不会愿意的。

　　这个姑娘有自己的骄傲。

　　-

　　大学毕业，苏越决定搬走的前一天晚上，薛嘉丽帮他整理衣服到很晚，她不问他要去哪，只是默默帮他收拾。

　　苏越看着她：“你不问我去哪吗？”

　　“问了你带我去吗？”

　　苏越沉默。

　　薛嘉丽莞尔，轻松道：“不带我，问它干嘛。”

　　苏越把她手里正在折的衣服夺过：“我自己弄，你别收拾了。”

　　薛嘉丽抬头，声音清脆：“苏越，反正是最后一次。”

　　两个人沉默的收完东西后，薛嘉丽出了苏越的卧室门，只留给苏越一个背影，纤瘦曼妙的后背披散着一尾乌黑浓密的长发。

　　不到一秒，薛嘉丽突然转身呢喃了一句：“都要走了，能抱一下吗？”

　　说完又觉得不合适，仿佛自己在说什么痴话，掉头想走。

　　然后苏越楞了一秒，看着她脸上掩盖不住的落寞神情，身体代替思想率先做出了回应，原本扶着门把的手就伸了过去，将她揽进怀里，然后一整晚没松手。

　　-

　　那晚他们都没睡，只做不说。

　　第二天等薛嘉丽醒来，苏越已经走了。

　　是，人渣。

　　但这是她喜欢了七年的人，所以她在这事上不用正常的道德标准去规范苏越，更别说她心甘情愿。

　　但她也不再追，再追就是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