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里街

　　十里街其实是人间的一个小镇，因是由五条长二里的街道组成了树枝状的小镇，所以街道总长是十里，便叫做了十里街。十里街不有名，只是一个寻常的小镇。镇上的居民也都是各自谋生凑到了一起，来来往往的，后来便亲得像一家人。妖、人、灵、精本就是混杂在人间，所以街上看见妖也不奇怪。妖有好妖，乐于助人、精明能干；妖也有坏妖，满腹坏水、坑蒙拐骗。人也是的。闻生选在这里，只是因为凑巧走到了这里，觉得挺好，就留下了。

　　镇上自天泛起鱼肚白就开始热闹了。乡里的老农要进镇卖菜，湖边的渔民要进镇卖鱼，街上的铺子要各自开张，因此自天明就嘈杂喧闹起来。

　　“咚咚”敲门声响，门外人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进来：“檀香，起来了。”

　　屋内的小床上，一团被子动了动，糯糯地回应道：“知道了。”之后被子裹得更紧了。

　　窗上现出了一个黑影，迅速丢了一样东西在床上就缩了下去。檀香仿佛是遭了打一样腾地从被子里坐起来，耳朵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她搓搓眼睛看见被子上有一条金红的大鱼，那鱼还在扑腾，就伸手抓住鱼趴在了窗台上往下看。果不其然，一个棕黄色带着圆圆的小耳朵的脑袋藏在窗下，那耳朵尖上还有棕黑色圆斑。

　　“小渔，你又送我这个？”檀香趴在窗台上，手里提起那条还在扑腾的红鱼。

　　窗下的脑袋仰起脸嘿嘿笑道：“我跟我娘去捕鱼，看见这条鱼好看，就偷偷给你送过来了。”她站起来转过身也趴在窗台上，带着圆环的尾巴尖左右慢慢地甩着，“给你养着玩，你喜欢不喜欢？”

　　檀香想说不要的，看见小渔那一对漂亮的猫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也没忍心，就说:“喜欢，我去找鱼缸养起来。”

　　“好，那我去卖鱼啦！”小渔腾地站直身子，又一溜烟地跑了。

　　檀香无奈，提着鱼去了灶间，找个盆盛了水，把鱼丢在里面，只可惜耽误时间太长，鱼已经死了。

　　“那就只能做菜吃了，怪可惜的。”她放着鱼没管了，回到房间里换衣服。

　　眼下年关将近，学堂里早就放了假，就不用穿学堂发的圆领袍了。檀香看着衣柜里的衣服，想着穿什么好。

　　房门咚咚两声，是她爹爹在叫她了：“檀香，还没弄好么？”

　　“就好，就好！”她想不了许多了，顺了套衣服就换上，之后坐在镜子前梳头。她留的是到脖颈的灰白色短发，发梢微微泛天蓝色。她是有北境狼族血统的狼妖，冬天就会换毛成白色，夏天就是枯褐色了。她摸摸自己竖着的烟灰色狼耳朵，把一边的头发用小卡子別在化人形时变化出来的人耳朵后面，最后梳梳遮住眉毛的刘海儿。她刚化人形的时候也是灰白的长头发，后来她爹爹给她剪成了现在的样子，她也就一直留成这样子。

　　檀香出了屋门，在灶间打水洗了脸漱了口，这才到了家里的正房药铺里。

　　药铺是她爹爹开的，她爹爹每日都要给好些居民看病，檀香偶尔才帮帮忙递药磨药。此时她爹爹正在给一个老翁把脉。

　　“爹爹早。”檀香自觉溜到小桌边，拿起了盘子里的小笼包。

　　“嗯。”她爹爹收回手，道，“一会儿你上集市，买些糕饼果子回来。”

　　“好！”檀香一口答应下来，她就喜欢去集市，看热闹。吃好包子，喝好燕麦粥，檀香擦擦嘴，朝她爹爹说，“爹爹，灶间有条鱼，是小渔送来的，我们今日吃鱼好不好？”

　　“渔猫吗？”

　　“嗯！”

　　“那就在集市多玩一会儿，记得回来做先生留的功课。”她爹爹起身，给老翁抓药。

　　“好！”檀香自然是高兴的，跑去灶间拿了篮子，这就出去了。

　　她爹爹笑着摇摇头，把药包好递给老翁。老翁接过药，笑道：“这小狼几岁了？”

　　“十三了。”

　　“闻大夫，我知晓妖道是有十倍的寿元的，可这小狼是和寻常孩子一样长的啊。”老翁摸摸自己老树皮一样的手背，自嘲道，“人啊，总是最弱小的一环，这命啊，老天说要取走，那就取走了咳咳咳。”

　　“妖的确是有十倍寿元，但狼的寿元也就区区十年，十倍也不过百年而已。”闻大夫轻扶了老翁一下，“他们只是让他们自己陪伴人道的时间更长而已。说起来，上天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和相伴的人共同长大、共同老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