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林氏映雪

　　数日后，林衡等人行至南阳城郊，在望夷行宫歇下。

　　行宫中早已备好了回朝大典所需的一切，明日便会来人按规矩抬着轿辇恭迎衡帝与新公主回宫。内府也差人送来了皇帝的朝服，另还有一套女童所用的朝服，是郑瑾蓉特地命人为映雪赶制的。

　　“来看看明日大典你要穿的朝服，现做来不及了，这是内府拿朕女儿曾穿过的成衣改的，看看如何！”林衡招呼映雪上前，将新服推至她面前。那是一身大红色的礼服，对襟是稍浅些的红色，面料舒适柔滑，外披的大袖添了金丝暗纹，腰封则是以碎玉宝石引线绣出梅花图，每朵花蕊都是一颗大小合宜的珍珠。

　　“唔......凌云金丝，东海白珠，洛庭郡的尚锦......若这衣服还算不得好，那岂非只有神仙的衣服才能入我眼？”摸着华贵的朝服，映雪眉头紧锁，噘着嘴像是在考量什么大事儿。

　　“没想到你这丫头这么识货哈哈哈哈哈......确实都是上好的用料，郑夫人有心了。”听到映雪对衣服很是满意，林衡也心情大好。

　　“我以前总去给开当铺的老爷爷帮忙，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见过便认识。”

　　见她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衡揉了揉映雪的头，笑着问她在想什么。毕竟这样愁眉苦脸，可不像这丫头的作风。女孩忽然端坐，思虑良久，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是皇帝，做你的女儿便得入宫。虽然可以吃喝不愁、锦衣玉食，但却要被规矩束缚，此后再难享乐于山水间，着实违背了我的本意，这生意不算划算！”林衡听了她的话，愣住了，转而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认真的！”女孩见他如此，不免有些生气，腮帮子吹得鼓鼓的。

　　“你呀你呀......到哪儿都先想着玩，不能拘束了自己！”林衡笑的合不拢嘴，伸手在女孩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放心，除了类似明日回朝这般的大礼，平日各宫小宴，朕都准你的假！朕破例，在宫里生活你仍可随心所欲，只要不闯下大祸，不跑去人家房里闹，便都依你。另外，你若是想出宫，随时都可以，宫门下钥前回来就是。”

　　“真的......?”女孩半信半疑道。

　　“朕是帝王，还要骗你这个小女娃不成！”说着，林衡又弹了她额头一下，以示小小惩戒。

　　“痛啊！”女孩捂着额头张牙舞爪地抱怨道。

　　......

　　天元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衡帝回朝，宫中举行大典。

　　望夷行宫内，宫人们正服侍皇帝及公主更衣。林衡束发完毕后，独坐在前殿等候。今日他头戴金丝穿南珠雕龙盔，身穿玄色祥瑞焰纹大袖礼服，腰缠金丝绣龙腾腰带，下着朱砂红彩丝祥纹底裳，庄严端肃，万分尊贵。不一会儿，内室殿里穿来宫人的通报声：“妆成——”

　　话毕，门缓缓打开，映雪身着朝服漫步走向林衡。今日的她，有了珠花服饰的加持，更显绝色。正可谓明眸皓齿，朱唇点绛，嫣红的大袖礼服称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动人。众人齐齐下跪行礼，道：“公主长乐无极！”

　　“平身。”

　　映雪抬头望向殿中端坐着的人，缓缓走上前去，双手端平合实，下跪行大礼，这是昨天晚上女官教她的。她端庄的向林衡行礼请安道：“女儿叩见父皇，父皇长乐无极！”

　　“免礼，平身。”林衡抬手示意她起身。

　　大监见此，即刻高声宣布道：“启架回宫——”

　　......

　　回宫的仪仗浩浩荡荡，林衡所乘的十六抬轿位在前，映雪所乘的八抬轿紧随其后，从望夷行宫起，经长安街至宫门，一路上受万民朝贺，于巳时抵达宣武殿外。

　　大监走上前去，面对宫中众人，站定，宣：“陛下回朝——”

　　听宣，各宫嫔妃、皇子公主、各司官员、奴仆侍从，满满跪了一片，均叩首行大礼：“恭迎陛下回宫！陛下长乐无极！”

　　轿中的人抬抬手，大监又宣：“平——”众人方才起身。接受过众人跪拜大礼后，大监扶林衡下轿，朝众人走去。

　　“臣妾恭迎陛下。”

　　当今陛下未曾立后，郑夫人代皇后之责协理六宫，于是率先上前行礼问安道：“万幸您没事。知您遇刺，靖儿当即带了人去山里寻您，几日都不曾合眼，臣妾等在宫中也是寝食难安。”

　　后位虚悬，诸妃嫔中独郑瑾蓉膝下育有两子，且又是长子长女，身为太子府旧人，还出身秦国名门，所以地位最是尊贵。

　　“儿臣恭迎父皇。”林靖携诸皇子公主作揖行礼道，随后下跪请罪，“父皇行军途中遇刺，乃儿臣失察之过，儿臣愚钝，请父皇赐罪！”

　　“靖儿，起来吧！朕知你忠孝，此番遇刺乃赵国余孽所为，与你无关。”林衡令大监将林靖扶起，自己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赵国？那岂不是姐姐的家乡？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姐姐的族人仍旧贼心不死，居然敢行刺陛下？”人群里传来一声讥笑，那是苏美人的声音。她这话是冲着赵静娴说的，赵静娴原是赵国郡主，摆明了是说给皇帝听的。

　　林衡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他最是不喜后宫争斗，转而看向赵静娴。只见她怯怯低着头，不曾为自己辩解。她的性子，最是柔和。

　　“是非与否，朕自有定夺！”林衡瞪了苏美人一眼以示警告，摆摆手对众人道，“朕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个人！”随即示意大监将人带来。

　　听了皇帝的话，妃妾们面色各异，有的妒忌，有的不悦，有的好奇......

　　这里除了郑瑾蓉早已知晓内情，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呢！毕竟宫里盛传的版本是，陛下遇刺后被一个女子所救，陛下心悦于她，遂要将其纳入后宫。

　　透过轿辇的薄纱帘，映雪隐约能瞧见外面——殿前殿后跪满了人，真是好大的阵仗！

　　这轿辇虽舒服，但从早坐到晚也是辛苦，她屁股都疼了。可临行前她答应了林衡，今日务必要守次规矩，只能忍耐着。几次她想要挪挪屁股，都被随行的女官训斥了。好不容易等到大监来接，她急忙跳下了轿子，可这一举动又遭到了女官的眼神警告，所以她只能收敛了，乖乖地按规矩来。

　　跟随大监走至人群中，一路上听到的各种议论与叹息，议论是好奇她的身份，叹息是惊于她的美貌。映雪被人盯得不自在，低下头加快了步子。直到她站到林衡身边，方才抬起头。后宫众人见到映雪，一时间都惊住了——这女子的容颜确实如同传闻中一般，可这年纪太小了吧！

　　林衡将映雪拉近些，对众人说：“这是朕新册封的公主，名唤映雪。此次遇险，是她救了朕的性命，朕喜她冰雪可爱，便将她收为义女，带回宫来抚养，以报救命之恩。传朕旨意，即日起，册封林氏映雪为'韶华公主'，赐居昭乐宫。”

　　下旨时，林衡特地加重了“林氏”二字，册封都不算什么，赐皇姓，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女儿？！众人全都惊掉了下巴。也确实，她们一早打听来打听去，做足了准备对付的，居然是皇陛下所谓的义女，这谁受得了？映雪微微颔首，回忆着女官教她的，作揖行礼：“韶华见过诸位娘娘，见过皇兄皇姊。”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郑瑾蓉先一步走上前将映雪扶起，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微笑着说：“真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模样生的......真是动人呀......难怪陛下喜欢......恭喜陛下，又喜得一位公主。”

　　“恭喜陛下——公主千安——”

　　“韶华初入宫，以后要劳你多费心照顾了。”林衡郑重其事地交代郑瑾蓉道。

　　“这是自然。”郑夫人笑道。她转身看了看一旁的赵静娴，思虑一番，又开口道：“陛下，依臣妾愚见，不如就将韶华交于赵夫人抚养，静娴她最是细心，性子又和善，定能将公主照顾好。况且韶华与亥儿年纪相仿，二人正好可以互相作伴，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林衡似乎很满意郑瑾蓉的安排。

　　宫中女子，唯郑氏、李氏、赵氏位居夫人之尊，郑氏事务繁多，又已有一子一女，李氏体弱多病，无力抚养公主。独赵氏，温婉贤良，与世无争，映雪交于她抚养，一则孩子能够得到她尽心的照顾，二则儿女双全也能稳固赵氏在宫中的地位，使她不至于由于没有娘家撑腰而孤立无援。

　　赵静娴听到衡帝要将公主交于自己抚养，满心欢喜。她第一眼见这孩子便如见故人，顿时心生怜爱。

　　“臣妾多谢陛下赐女。臣妾今后定当好生照顾公主，不让她受任何委屈，待她视如己出......”

　　“对你，朕很放心。”林衡牵着映雪的手走到赵静娴面前，笑着俯身道：“以后赵氏就是你的母亲了，你可欣喜？”

　　“欣喜。”映雪答。

　　林衡同她说过，她入宫是定要养在一位妃子名下的，刚才扫眼观察身旁这些女人，只有郑氏与面前的女人看她的眼神不带有攻击性。而郑氏瞧着尊贵，肯定规矩颇多，面前的女人，生得漂亮，瞧着也十分温柔和善，定是个好说话的！这样的人不会对她太严苛，自是最好不过。

　　“儿臣拜见母亲，母亲千安。”映雪似是想起什么，对着面前的女人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林衡见此十分欣慰，转身点头示意大监。

　　“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