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件太难的事，我好像总也学不会。

　　那天你不小心打碎了我很喜欢的茶具。

　　我笑着抱过你，告诉你不过是身外之物。

　　你缩在我怀里，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为什么从来不会对我生气？”

　　你说的很小声，像在问我，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不禁提高了音量，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来得及辩解，你已经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我想你刚褪去红色的眼角，一定又涌上了泪。

　　毕竟在一起三年，我从来没有凶过你。

　　我颓唐地跌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给你留下了证据。

　　我不爱的证据。

　　知乎上有一个很热门的问题。

　　“你有什么只能匿名说出来的秘密。”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那个话题，我想到的是你。

　　因此当我浪费过很多个夜晚，翻完了所有的回答以后，我写到，“其实我不爱她”。

　　敲下这六个字时，耳旁是你均匀的呼吸声。

　　凌晨两点的上海，空气新鲜得让人想从头来过。

　　可惜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从来都是单行道。

　　那次过后，我们又恢复到从前一样的状态。

　　我是年轻有为的顾总，你是温婉的顾太太。

　　顾太太。

　　你一直和我说，这是你最喜欢的称呼。

　　可我却好像更习惯叫你“舒落”。

　　一切的爱与不爱都有迹可循，不是么。

　　同学聚会，你喝得烂醉。

　　司机不在，只好我去接你。

　　走进包厢时，你一个人靠在角落的沙发上。

　　有时候我也会想，在一起这几年，你过的好么？

　　一切答案尽在不言中。

　　醉酒的你像甩不掉的牛皮糖，紧紧贴在我身上。

　　我突然发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挨得这样近了。

　　久到你的手攀上我的脖颈时，我下意识地躲开。

　　你扑了空，有些委屈地啜泣起来。

　　我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你。

　　好久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我没有时间，更没有耐心。

　　你说你喜欢精致的妆容，无懈可击的模样。

　　我却分明看到难掩的落寞。

　　早就想到，你我之间总会有这么一天。

　　你开始连名带姓地叫我，礼貌又疏离。每天早晨上班前，我都会喝掉半碗阿姨熬的粥。然后从衣柜里拽出一条领带，自己匆匆忙忙系好。而当我离开时，你卧室的门还紧闭着。我们很久没有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一人坐下就会有一人离开。我开始用各种理由搪塞母亲打来的电话，虽然内容不过是想让我们周末回家一起吃饭。

　　从没想过，你会向我递上一纸离婚协议书。

　　因为你爱我，我知道。

　　就像你知道我不爱你一样。

　　你的名字早就已经签好，我却迟迟无法下笔。

　　我抬头看你，发现你也在微笑着看我。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了客套又敷衍的笑，眼眸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昔日的澄澈被深深掩埋。

　　我突然感到有些头痛。

　　不过短短几月，你已经变得这样陌生。

　　亦或者，三年来其实从未真正了解你。

　　“成山，人都是会变的。”

　　你啊，总是那么聪明，一眼看破我的想法。

　　烟气将语言变得晦涩，难以启齿。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我父亲安排的酒会上。你穿了一件银色的短裙，轻盈地游走在宾客当中。像是这么多年永远学不会爱你一样，我一向不善于应酬。所以当你站在母亲身旁，笑盈盈地唤我“顾先生”时，我甚至流露出了一丝倦意。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早就明白，我的婚姻从不会由我做主。与我而言，是你或是别的谁，并没有什么差别。”

　　“人人都渴望被祝福的婚姻。但有些婚姻，虽然人人祝福，却不一定幸福。比如你我。”

　　“在一起三年，你是个合格的妻子。你会每天早早起床为我磨好一杯咖啡，会为我搭配衣服和领带，会完美应对一切party和媒体的刁钻问题...你从不会抱怨我应酬回来的太晚，不会埋怨我忘记你的生日或是结婚纪念日，更不会因为我和别的女人的绯闻而与我争吵...我长你两岁，可很多时候都是你在成就我...”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再也不是那个不成熟的女孩，或者说你从来不是一个不成熟的女孩。什么时候开始，你眼里的光暗了，眉头也很少舒展了。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学会了礼貌疏离的笑，嘴角的弧度刚刚好。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投入的爱被一点点收回，一点点从我生活中抽离。

　　“我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爱人——其实连爱人也谈不上。从你嫁给我那一天，我就开始了漫长的学习过程。学习如何爱上你，然后用余生好好爱你。你内敛，优秀，永远不乏仰慕者。唯独我是个例外。

　　“我想我应该让你幸福，让你永远是我初识你时候的模样。所以我给你我能力所及的一切。我自以为你会幸福。后来发现你需要的从不是CHANEL、Prada或是Gucci，是爱。很多的很多爱。”

　　“你知道，商人最重视的一点就是利益平等。过去的三年，你给我的爱太厚重，原谅我没有办法等价偿还给你。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向我提出要求，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你提出的离开。

　　“很抱歉耽误你这么多年。希望以后你可以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得到明确的被肯定和被爱，再也不必为任何人的爱将就半分。因为你很好，真的很好，值得被人真挚热烈地爱一场。可惜我从前没有成为那个人，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爱你是件太难的事，我怎么也学不会...”

　　我看见你果然红了眼圈。

　　我们之间旷日持久的一场冷战，说不清的开始，道不明的收场。

　　那些令人寸步难行的爱与被爱，难以启齿的爱与不爱，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又三年。

　　和你再次见面，还是在一场酒会。

　　好像兜兜转转三年，你我又回到原点。

　　你画了很淡的妆，笑容也都发自内心。

　　你站在他身旁，说“顾先生，好久不见”。

　　灯光扫过你的脸庞，迷人的美。

　　总归是长大了吧。

　　上海的夜永远灯火通明。

　　三年前我借着月光说不爱你，三年后我在夜色中遗憾，却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默默祝福你。

　　后来很少再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好像你从未进入过我的生活。偶尔听人提起你和曾经，记忆已经遥远得有些模糊。爱了五年的女人前一阵终于回国，我们又回到从前拥有彼此的日子。

　　我和她去过我们以前常去的超市，她依偎着我往购物车里丢了一包又一包薯片。我仿佛又看到你的影子。

　　后来的一切你不会知道。

　　后来我们再没见上一面。